花厅里,王姨娘抬起绣着百蝶穿花的大红袄袖,翡翠玉镯轻磕着茶杯托盘,贴了花钿的眼角斜斜往旁一扫,周身都透着贵气逼人。
卧房里,甄夫人描眉画目,挑钗选衫,足足晚了半个时辰才走出门槛,安岚想了想,仍是怕母亲吃亏,按着裙裾低头跟在她后面。
当甄夫人迈步走进花厅,王姨娘已经等得十分不耐,可仍是摆出笑脸,虚虚行了个礼,道:“姐姐近来可还好?”
甄夫人乜着眼扫过去,朝门外侧坐淡淡道:“好啊,不用劳人惦记。”
王佩娥按了按鬓上的金钗,仍是笑道:“那就好,我琢磨着姐姐在侯府呆了这么多年,陡然到了这郊野庄子里,必定会不习惯。”
甄夫人低头笑了笑:“侯府里的生活虽然富贵,却不是每个人都稀罕的。我从不觉得以前的生活有多好,更不会像其他人削尖了脑袋,没名没分也要钻进来。”
安岚见王佩娥的脸瞬间白了,忍不住偷笑着添了句:“王姨娘你别误会啊,娘亲可不是说你。你是咱们府里正经接回来的姨娘,又给爹爹生了一对儿女,算不上没名没分。”
王佩娥斜瞪了她一眼,涂了蔻丹的指甲,几乎要陷进桌面。她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名分这件事。论出身,论子嗣,她哪点比不上这个主母甄月,偏偏就是遇上侯爷太晚,没能在她前面进门。那次她拼出一双儿女去闹,原本以为能顺利上位,可最后也就落得个虚名。现在,宣武侯府上下皆把她当主母尊敬,府里的中馈也全被她紧握住,但只要站在甄夫人面前,她就永远低她一头,只是个没名没分的妾室。
今日特地前来,就是想看她过的如何落魄,想不到竟会被她反将一军。王佩娥偏过头,在膝上猛掐了吧,才终于又摆出笑容道:“马上就要到年关了,我最近清点府中的账目,发现这庄子里开支比上月多出了许多,收回来的租子根本顶不上支出。姐姐你知道,到了年底,这礼上人情,还有老爷在朝中上下打点的费用,哪样都不能少,自从老夫人走后,这宣武侯府也是一年比不上一年了,所以……”
甄夫人冷冷将目光移过去,问:“所以什么?”
王佩娥被这目光激得一抖,不自觉低下头道:“所以下个月,这庄子就不能再另外拨钱过来了。”她微微一笑,继续道:“本来这件事,我差李管事来说也是一样,可姐姐到底也是曾经的侯夫人,哪能一个管事就把你打发了呢。”
甄夫人冷笑一声,抬起下巴道:“这你可说错了。只要我一天不死,永远都是这个家的侯夫人,多拨的款项,是我和安岚该拿的月钱,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动。”
王佩娥这次却没被激怒,她倨傲地站起来,挺着腰对甄夫人行了个礼道:“只可惜对侯府上下来说,谁管帐谁就是真正的主母。我今天只是好心来知会一声,姐姐如果不服,大可以去找老爷理论,不过,当初可是姐姐自己立誓,再不踏回侯府一步的。”
然后,她趁甄夫人还未发作,窄袖一挥,叫了门口守着的两名丫鬟扬长而去。
花厅里,少了王姨娘身上浓重的龙脑熏香,香炉里,檀香的味道淡淡散了出来。安岚等了好一会儿,不见母亲发话,忍不住走过去道:“娘,她这招好狠毒,要不要我去找爹爹……”
甄夫人摆了摆手,垂眸道:“岚儿,你觉得她这招毒在哪里?”
安岚伏在母亲膝边,头歪在她裙裾上道:“她缩减了整个庄子的开支,如果我们保持之前的吃穿用度,必定会让其他人吃亏,这庄子上下都会暗自怨恨我们。可如果我们把自己的支出让出来,这个年关,只怕很不好过。”
甄夫人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你能想通这点,娘已经很满意了。至于你爹,不必做他的指望。庄子里的钱,我们不能动。我那里还有些体己钱,实在不行用首饰典当,总不至于过不好这个年。”
安岚猛地抬头,握住甄夫人的手道:“娘,你是为了岚儿才来庄子,我不想看您动自己的体己钱,所以,让我来想办法好吗?”
甄夫人惊讶地看着方才十二岁的女娃,忍不住笑起来问:“你能有什么办法?”
安岚狡黠一笑:“总之,您如果信我,就将庄子的账目先交给我,女儿想尽法子,也要让咱们风光过个年,不能让她王佩娥看笑话。”
甄夫人见女儿脸上鲜少会露出这样的自信与傲气,明白她是被王姨娘气得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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