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珈罗原本坐在单沙发里低着头喝水,听到徐时萋的这句话后就抬了头。她眯起了眼锁定对面的女人,缓慢地说:“你怎么这么笨?”
突然无缘无故的被人骂笨,自然不是什么好事,可是因为徐时萋现在心里微虚着,倒一时没跟她计较。没错,她是故意提起那个所谓的师哥的。她从没有忘记那晚文珈罗提出的“撒谎论”里自己的疑惑,一直却苦于无法委婉的证实。或者她只是害怕太过于直接的询问会带来过于直接的后果,没有还转的余地。
不是没有想过干脆就不理不睬,可是女孩最近与自己实在太过于亲密了,已经超出了她可以承受的范围。尤其在女孩知道自己喜欢同性的情况下。
怕问,又想问,如此简单的问题却让她越发的焦虑起来。现在,她借着文珈罗她妈妈的口,问了,可是结果却是被骂很笨。她一时有些无语,因为女孩突然脸色就冷了下去,并且放下了茶杯起身就走。快到门边的时候她才转身说:“好吧,明天你陪我去一趟医院。”
第二天果然车子开到了医院,挂了专家号文珈罗对医生说要照胃镜,直接开单子吧。那医生推了推眼镜说有无痛的和普通的要做哪一种,徐时萋在一旁听得有点胆战心惊,听说照胃镜是很痛苦的事情,她忙说无痛的无痛的。可是女孩拦了她一下,平静地说普通的就可以了。
去缴费的时候徐时萋踩着高跟鞋直追着她问:“为什么不用无痛的,无痛的肯定不那么受苦。”
医院的走廊里人满为患,听到的不在少数,都转过头去看文珈罗的肚子,眼神怜悯古怪。
文珈罗咬咬牙:“你还能喊大点声吗?”
徐时萋顿时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只得压低了嗓子:“还有没有其他的方式检查?”
“痛不痛有什么重要的,”文珈罗快步地走着,“不是你要我来检查的?”
徐时萋差点被扭到脚。今天起得又有点晚,看到文珈罗的时候已经是在车上,女孩开车一向安静严谨,她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现在才后知后觉的明白女孩好像在生气。
只是生什么气也不要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啊,最后看着侧躺在床上被一根管子直插/进喉咙里的文珈罗,徐时萋心疼地捏紧了自己的手心。
照胃镜的时候因为口不能闭,那医生还不断把管子反复拉扯,文珈罗的脸色就很痛苦了。徐时萋忙上前抓住她的手,低声跟医生说轻点慢点。医生好奇地看了她一眼,说我又没有怎么着戳她,边说还一边让文珈罗张大些口,然后管子又伸进去了一截。
看着女孩欲吐难吐,眼角含泪,唇边还有唾液流下的狼狈样,徐时萋也觉得自己的胃被绞碎了似的难受。抽了纸巾一边替她擦净嘴角,一边安慰着说马上就好,马上就好。她根本不敢去看一旁的影像机,只盯着女孩的脸,又一个劲地让她放松。
文珈罗似乎是听到了她不断在耳边响起的声音,睁开眼看着那人一脸忍耐的焦急,果然就有治愈效能似的。她模糊地从喉间发出了某个单音节,反手紧紧扣住那双手,然后继续与那根无情戳指着她的胃管做斗争。
检查结束后,无论是文珈罗还是徐时萋,都像是打了一场艰难的战役似的,似有余悸。
拿了检查结果在手里,什么胃粘膜中度损伤之类的话徐时萋都没顾上去看,只是看女孩表情越发的恹恹了,使她有些担心。
“看什么?”文珈罗闭着眼坐在驾驶位上休息着,“我刚才是不是面目狰狞形容丑陋?”
真厉害,闭着眼都知道自己在看她呢。徐时萋笑了笑:“不会,你又不是关羽,那是圣人。”
文珈罗唇角翘了翘:“同情我呢?”
“绝对没有!”徐时萋斩钉截铁地回答,见她问得这么古怪,越发担忧,“你……还好吧?”
文珈罗轻轻地点了一下头:“还好。”然后转过来看她,“你呢?”
“我?”徐时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怎么了?”
“刚才你看起来,”女孩静静地说,“比我还痛苦似的。”
徐时萋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有些湿漉漉的,似乎还受着刚才的折磨。那片湿润里却有着深泽的难以琢磨,这令她心惊起来。她梗着脖子坐着,脑子里一时十分慌乱。不至于吧,刚才自己表现的真的有那么明显吗?不然的话,为什么听起来像是被她发现了什么……
医院的停车场本是十分安静的,这时不知哪里送来了需要急救的病人,120车的笛声由远及近,像是某种催命警钟的长鸣。
“我只是没看过人做胃镜,真的,看着就不舒服。”徐时萋竭力镇静地说。
“可是你在身边就好像可以心安似的,什么都可以不用怕。”文珈罗继续用专注的目光注视她,“能够被你爱上的人一定会非常幸福。时萋,”她的声音低了下去,“你有想要爱的人了吗?”
这真的不是一个讨论爱不爱这样问题的好地方。可是正因为如此,徐时萋得以保持高度的警惕。她几乎是出于本能的防卫性的在那个声音刚落便回答:“没有!”
女孩安静了。
徐时萋微喘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避开那片会将自己深陷下去的泛着五彩光芒的沼泽地,她又说了,用一种肯定的语气:“我不会爱上任何人。没有可以让我放下一切的那个人。我愿意一辈子就这么一个人过。”
语气虔诚的,简直就像是起誓一般。
“这样啊……”女孩轻幽地说,浑如叹息。然后她笑了笑,发动了车子。
徐时萋软倒在座椅里,脑子里一片空白,连刚才自己回答了什么话,都一时想不起来了。只是她恨刚才的自己,然后在那恨里,有些微的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