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晒得人的衣甲都暖和和的,迎面清风送爽,宽阔的官道笔直向前,道边树木成荫。
值此将战之际,一个不太合适宜的念头蓦然浮上且渠元光的脑海。
他矮小的身躯着白色的铠甲,骑跨高大的黄马上,习惯性地左顾右盼,握着剑柄,想道:“要说这襄武县内的官道可比关中不少郡县都要强得多,道边树也种得有模有样,几可与我关中的那数条主干官道可比了!听说此乃唐千里到任陇西后,主抓修建起来的,……这唐千里不仅军事上擅长,内政上看来亦是小有一手。”
战乱已久,关中的道路建设本来很差,蒲茂登基以后,在孟朗的建议下,投入民力、财力,把纵横贯通关中的几条大官道,陆陆续续地都给重修了一遍,并沿道路两边遍植树木,以方便行人途中若是累了,或是夏季太热,好於树下作暂时的歇息,——客观地讲,蒲茂的这项政措,最主要的出发点是从军事方面出发的,只有道路便捷,当各地出现叛乱,或者境外出现敌情的时候,兵马、粮秣才能较为快速地抵达目的地,但“遍植树木”这一项,却是个利民的德政,在北地起起落落的众多胡人政权中,肯这么做,为小民着想的,蒲茂是唯一一个。
正思量间,遥遥听见前边传来了一阵鼓声。
接着,眼角瞥见道东丘陵地带后头,好像有什么东西晃了一晃。
老阳颇亮,且渠元光初时以为是被日头晃了眼,投目过去,定睛再看。
一面红色的军旗由丘陵后摇出。
先是数十骑,继而百余骑,再继而数百骑,随在军旗之后,自丘陵间奔踏而出。
紧跟着,这数百骑中佩挂骑鼓的十余骑,举鼓槌,边往前冲,边敲响了鼓。
前边的鼓声未落,这头的鼓声又起,鼓声才方入耳,尖锐的唿哨声紧随大作。
且渠元光呆了一呆,反应过来。
他正要张嘴大叫,道西的疏林中,亦响起了鼓声、唿哨声和马蹄奔驰时践踏地面的声响。
慌忙转目西看,且渠元光看见,是约二三百骑卷土扬尘,从那疏林中杀了出来。
“中、中、……”
关键时刻,且渠元光竟是结巴。
田勘的声音响起,闻他气急败坏,叫道:“他娘的!中伏了!”
且渠元光拼命定住心神,活动了下舌头,润了润嘴唇,急声说道:“将军,中伏了!”
田勘没有理会他,已经开始下达命令:“立刻传令郭黑,叫他率其部挡住路东贼骑;传令呼衍宝,叫他率其部挡住路西贼骑!”
这传令兵是个心细的,应诺将去,略止,问道:“将军,那咱们中军呢?”
田勘怒道:“两边设伏,前头岂能无备?料莘阿瓜很快就会领其主力到来,我中军自然是把他挡住!”
传令兵应道:“是、是!”打马急去传令。
且渠元光的心神约略已定,他下意识地拿出这些时月在蒲獾孙帐下时的惯常话语,以稳重的姿态与田勘说道:“将军,我部步骑八千余,据报,莘阿瓜部只五千骑上下,贼寡我众,且我王师主力就在二十里外,援兵随时就能来到,今我部虽然中伏,只要应对得当,说不得,还能反而将莘阿瓜部一举歼灭!”
田勘部多步卒,此时正处於行军状态,结阵需要时间。
听到且渠元光此话,田勘令道:“我给你五百兵,你先给我顶上去!将莘阿瓜部的主力阻住!”
……
莘迩没有亲自率兵先击。
高延曹引其本部甲骑绕过不再装模作样筑营,改而纷纷上马的那千余步卒,当先而发。
数百太马汇聚成钢铁洪流,战马奔驰的动静,如同猛兽出林。
高延曹持槊催马,冲锋最前。
被迫无奈南行迎截的且渠元光久在定西,岂会不识陇州太马?又岂会不识高延曹的将旗?望见高延曹将旗和太马杀来的第一时间,且渠元光便是暗叫不妙。
但不能不战而逃。
元光沉住气,哈哈大笑。
唯是其左右无识趣之人,那随他来战的五百步骑早被太马的声势惊动,没人顾得上搭他的腔。
元光无法,只好笑了两声之后,自动说道:“你们知道贼军来将是谁么?高延曹是也!高延曹此贼是个什么样的贼,你们又可知么?此贼,我极是了解,胸无点墨而好附庸风雅,成天写些歪诗,有些勇力然莽撞无谋,只会喊打喊杀!今莘阿瓜遣他先发,足可见阿瓜用人之不明矣!太马甲铠虽坚,君等勿慌,我已有计对付。
“即是:我等一面游射,一面诈往东行,把他们引将过去,从而一则,可以避免与他们直接接战,二来,也可借此来给田将军争取列阵的时间!”
说着,且渠元光拨马朝东。
从於他左近的军将们见状,有两个脑子简单的,就领着部曲,跟着他也往东去;另外几个则疑心他是想逃,不免犹豫,不知该不该跟上去。
本来田勘给且渠元光的兵马就少,才五百人,又部分跟元光东去,这也就等於说,阻截高延曹部太马的勘兵更少了,并且留在原地的那些失去了元光这个名义上的主将,亦进退失据。
……
高延曹大喜。
且渠元光奉蒲茂令旨,是来给田勘做参佐的,故而没有他的将旗,高延曹由是并不知阻截在前的这支秦兵的主将居然会是且渠元光,因此丝毫不管东边去的且渠元光等,只管朝前冲锋。
战马披挂具装,其人披挂重铠,人、马皆是只露出眼。
留於原地的那些勘兵将士手忙脚慌,步卒不等命令,就往高延曹的来向射箭,箭矢射不穿铠甲;骑兵想往前上,可又不敢直面接战,彼此拥挤,乱成一团,——高延曹已然杀到!
勘兵一触即溃。
高延曹不追散逃的溃敌,率引太马,继续疾驰北进。
行约两三里,田勘部的中军大队,以及官道东、西两个已经开战的战场跃入高延曹眼中。
“瞧见那白旗了么?随我杀上去!”
高延曹以槊遥指的那面白旗,正就是田勘的将旗。
数百太马分成数支,或左、或右,或居中从於高延曹骑后,好比数股湍流,冲涌向田勘部的中军。这几股湍流的目标,俱是被数千勘部中军兵马所围着的那面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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