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烧杀掳掠,这些朱炳炎绝对是内行。遇到强敌如何排兵布阵,防守突击,灵活调度这些朱炳炎就是外行了。当时青木贵子想定的作战情景不存在了,他们在街上死守已经实现不了了,部队被堵在院子出不去,只有防守,总不能直接就跑吧。
这时候,他更着急想的不是怎么把八路阳城县大队击败,而是怎样保全自己,保全自己的势力,保全自己的财产。他也知道不能枪一响就跑,可眼下不跑他又能怎么办?恐怕跑是他唯一可想的事。
外面打的热火朝天,他在地下室拄着双拐急的团团转。
这时,“轰!轰!轰!轰!”的炮弹在他家这个院子爆炸,地下室尘土纷纷掉落,一家人都龟缩在角落里。
他的警卫连长跑下来,在楼梯上说:“司令,八路开始炸这里了,后面胡同也听到有八路了。”
朱炳炎终于一激灵,没敢再迟疑,立刻挥着手,说:“走!走!去北大街。”
朱炳炎的警卫连簇拥着朱炳炎一家,从南侧往东的出口出去,趁阳城县大队还没有占领东面的胡同,立刻出胡同,穿过西大街,向北边的胡同跑去,直奔北关去了。打仗朱炳炎是外行,他的手下都是他的亲戚六人,连他也不如,但都对他忠心耿耿。他一跑,营长也带着部队跟着他跑。说保安团是乌合之众,一点不假。
阳城县大队三营还没赶到时,侦察连就已经和保安团的人交上火了,侦察连已经有几个人受伤,接着又挨了几炮,伤亡不轻。幸好三营及时赶到,四门迫击炮迅速架设完毕,压制了保安团的炮火。王顺生见正面狭窄,不好突破,便让两个连从两侧深入敌院子的两侧,夹击敌人。因为是一个营对一个营,保安团一个营也五百多人,所以,王顺生从一开始就没考虑包围敌人,只是用火力夹击,正面从街上突进了胡同。正打的胶着而有所突破时,保安团的人突然枪声弱了,接着没有了。
王顺生还在纳闷时,爬上北侧屋顶的战士忽然大喊:“保安团的人要跑。”
王顺生一听,驳壳枪一挥,大喊一声:“冲啊!”率先冲进了胡同,咬住敌人尾巴,猛冲猛打。两侧的战士也纷纷跳下房子,插了过去,一下把保安团的人截断,冲击,保安团的人四散逃了一部分,逃向北关胡同一部分,被击毙一部分,逃无可逃跪在地上举着枪投降的有四五十人。
三营击溃了保安团的西关营,又迅速占了车站,侦缉队早跑的没影了。三营一边去给苏阳报告,一边打扫战场。
县城东门出去就是一条乡道,一般都是城里的农民和附近村里的农民下地,赶集,走亲访友出入。因为人流量很少,日本人刚来时,并没管理,后来城里出事,派了两个皇协军在这里设了一个检查点。青木贵子来后,就用铁丝网封闭了,可铁丝网三天两头被人破坏,曾经抓过几个破坏的人,还是无法阻止有人破坏。于是,又用砖墙封闭了,起初是三十七厘米厚的墙,被人推倒了,现在砌成五十厘米厚的墙,用的是从日本运来的洋石灰,推不倒,砸不开,才保留了下来。附近的人们只好绕远走别的路口出入,不方便,可是没办法。
这里没有门口,也没有防护部队,就有保安团的一个营,在离东门口一里多地驻守着。东大街也就很萧条,除了附近的住户,没有人到这边来。街上商铺就有限的这里那里几家,其他就都是住户。这里情况比较简单,就中队长庄晓桐带着队员过来执行任务。
别动队三小队控制点是一户住户,也没有特别选择,就见是个独门独院,能装下别动队和侦察排,女主人开门出来扔垃圾,三个战士就强行跟进了院子。女主人一个劲质疑他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接着男主人也出来了,还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和一个七八岁的男孩。三个战士不由分说,将他们推进屋里,一家四口挤在一起,男的把她们都护在身后,一脸惊恐的与三个战士对峙着。三个战士孔武有力,男主人一接触就感到不是对手,又明显的看到这些人腰里都别着枪,所以都害怕起来。
小组长又检查了所有屋子,没发现别的人,才说:“你们不要害怕,我们不是坏人,不会伤害你们的。我们只是借用一会你们的院子,到十一点半以后,我们就走,这段时间你们不要离开屋子就行。”
这样强行进入,还约束户主,人家自然不愿意。只是战争环境下,人们不敢惹事,但男主人还是为自己争辩说:“我和你们又不认识,甚至不知道你们的来历,凭什么给你们借用我们的院子。”
小组长掏出枪来亮了亮,说:“就凭这个。”
男主人不说话了。这种环境,人们对拿枪的人的恐惧是深入骨髓的,这种人不但敢杀人,而且敢随意杀人,生命的价值是低廉的,生命的尊严是可以随意被践踏的。这一家人对这三个不速之客怀着恐惧、紧张的大眼瞪小眼的盯着他们。
小组长接着出去到院子里,趴在墙头看了一眼街上,翻墙出去走了。
过了一会,户主一家人见这两个人就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果真没有要伤害他们一家的意思,神经慢慢放松了下来。女主人和两个孩子在自家沙发上挤在一块坐了。男主人试图了解他们,问了几句,两个战士什么也不回答,甚至不理他。又过了一会,陆续又来了几十个人,总是每隔几分钟三个人三个人的进来。再进来的人就在院子里,没有人再进屋里来。显然他们是军人,而且纪律严明,不越雷池一步。看他们的情形,是有什么行动或者隐藏什么,所以要在他家院子躲着等时间。能做到这样的怕只有我党领导的部队,国军把老百姓不当人看,都做不到这样,至于鬼子和汉奸那更是些畜生了,更无法比较。
男户主又走近门口守着的两个人,壮着胆,试探的说:“同志,能不能叫你们首长来,我想和他说几句话。”
守着门口的两个战士对视一眼,同志这个称呼是很特别的,可他们不想和这户人家发生交集,一个战士漫不经心的问:“你说的什么首长?我们不明白。”
男户主又说:“你们应该能听懂。我猜的不错的话,你们是阳城县大队的。”
守着门口的两个战士又对视一眼,一个转身出了门,到庄晓桐跟前,说:“中队长,屋里的人要找首长说话。”
庄晓桐皱眉说:“你们给他说我们是谁了?”
战士说:“我们没说,他喊我们‘同志’,猜说我们是阳城县大队的。”
庄晓桐只好进屋来。男户主三十来岁年纪,看穿着打扮文质彬彬的,像个文化人,留着分头,穿一件蓝色泛白的长棉衣,就像夏天穿长衫的先生一样。女户主上身一件白底灰色小花外衫,蓝色的棉裤子,留着短帽盖,也显得洋气,两个孩子都穿戴整齐,显然是有职业的城市人家。他直接和男户主握了握手,说:“你好!我们这没首长,不知道你要找谁?”
男户主也说了一句:“你好!”再不试探的直接说:“我叫崔传运。你们县大队有前两年在县委工作的同志吗?”
庄晓桐立刻想到了李梅,他听说阳城县委出过事,出事前,李梅就在县委工作,可他不能说出来。哪能想到,在县城控制一户人家,竟能遇到地下党。可这真真假假的,他到哪去闹明白去。他又应付说:“我不明白你说的县委是什么。”
崔传运笑说:“我们就不用打哑谜了,反正你们也是同志,我也不怕暴露自己了,我是中共党员,在原阳城县委的领导下工作,蒋书记出事后,我们就断了线,再没和组织联系上。”
庄晓桐说:“你是地下党,给我说这些,不怕我告密把你抓了?”
崔传运却严肃的说:“你要告密你就是叛徒。我听说县委出事就是县委出了叛徒,不知道查出来了没有。”
庄晓桐试探的说:“我听说县委出事不是出了叛徒,而是混进来军统特务,军统特务把县委的情报给了鬼子。军统特务已经被首长杀了。”
崔传运激动得又一把抓住庄晓桐的手,握着,摇着,说:“太好了,你知道的这么多,肯定和原县委的同志和现在县委的同志有联系。我终于能找到组织了。”
庄晓桐觉得他说的是真的,应该真是阳城县委的地下党员,便说:“我们现在有任务,等执行完任务,我给首长汇报,再和你联系。”
崔传运激动得点着头,说:“谢谢你!你们执行什么任务?需要我做什么?”
庄晓桐也不再忌讳,说:“我们今晚攻打县城,你作不了什么,我们借用你的院子,已经打扰你了。”
崔传运忙说:“这算什么打扰,都是为了革命工作,能为革命工作出力,是我的荣幸,也是我应该做的。”
突然,一名战士进来说:“中队长,街上有保安团的人在集合,可能是来搜查的。”
庄晓桐看了一下手表,差一刻十点,还要一个多小时。警卫员同志已经警示过,敌人可能会搜查,果然来了。他脑子飞快的转着,想着对策。
崔传运立刻把一个靠墙的衣柜拉开,露出一个一米多的木门,说:“这个门通后面的一座院子,你们到后面的院子躲一躲,我在这边应付他们搜查。”
庄晓桐还犹豫,现在可以信任这个崔传运,可把几十个同志的安全交给他,这份信任还是不够的。这时,崔传运的妻子早已到小门口,把门打开,先让一对儿女进去了,接着她也进去了。
崔传运又说:“鬼子,保安团的人经常来搜查,我们家的和孩子都是这么躲,不会有问题的。”
把自己的妻子、儿女和他们绑定在一起,这份信任就厚重了,庄晓桐再没犹豫,把人全喊进来,从小门穿到屋后院子的一间屋子。其实这里有一道一米的胡同,只是一个死胡同,崔传运把胡同口也砌了墙堵住了,只留了一个十厘米的猫洞走水,顶上两面房子的屋檐几乎碰在一起了,一般人不会注意到这里会相通。
别动队和侦察排的人刚穿过这边来,崔传运把小门口又隐藏好,保安团的人就“哐哐!”的砸院门了。庄晓桐和一个小队长就守在这边的门口外,一旦保安团的人搜到这个门口,他们就冲出去击杀他们,无论如何,不能被保安团的人堵在这里。
保安团的人毕竟不是训练有素的正规军人,更不是那些专业的警察,鬼子之所以用他们,是因为无人可用,这么大面积的搜查,就警察局的几个警察一个月搜查不完,共党阳城县大队的人还不早跑了。保安团的人多,立刻就展开几条街,几个小时就搜查完了,至于能不能搜到共党阳城县大队的人,谁也不知道。保安团的人这时却想着千万别碰到八路,一旦碰到,说不定小命就没了。他们这么积极的搜查,说不定会捞到外快。所以,他们进来不是观察和思索哪里会藏人,而是直接翻箱倒柜,噼里啪啦的乱翻,就堵着通道门口的柜子,翻了四五遍,折腾了将近二十分钟,终于走了。
十一点半,庄晓桐他们离开崔传运家,借着街边的黑影,迅速向保安团东大街营的驻地摸去。这里的保安团不用守门,也没设阵地。
今天晚上有任务,十一点半多了,保安团的人还在院里进进出出,房间都亮着灯,有些刚回来,还在吃饭,有些在洗漱。看情形,再一个小时也安静不下来。庄晓桐他们在胡同对面的屋顶趴着,观察着。这种情形肯定不能进行刺杀,时间一分一分的过去了,再等一会,攻打县城的战斗就打响了,刺杀行动就无法实施了。虽然东关大街没有门,不存在为攻城清扫障碍,警卫员给的任务就是刺杀,随机应变。可现在他们没有任何作为。
庄晓桐又看了一遍手表,十一点四十五了,保安团的营地里有些房间熄灯了,可大部分还亮着灯。他转身下了房顶,对围着的队伍说:“刺杀行动无法进行了,我们也不能闲着,绕到敌人房子后面去,等一会攻城战斗打响,我们就给每间房子扔两颗手雷或手榴弹。别动队负责东南侧,侦察排负责西南侧,行动!”
保安团驻东关大街也是个大院子,坐北朝南,东、西、北都是房子,中间还有背对背的四排房子。一个大院子,一个大门,又被房子间隔成三个小院子。茅房都在东西院墙外,伙房都在院子北边。
这时,伙房都没人了,别动队和侦察排的一部分人趴上伙房顶,一部分在外面,别动队每人装备两枚手雷,侦察排每人装备四枚手榴弹。都还在慢腾腾的准备着,还以为要等十几分钟,结果不到十二点,南关就传来猛烈的爆炸声,紧接着枪炮齐鸣。
这里保安团的人有些刚睡下,有些还没睡下,听到爆炸声,一下乱哄哄的一片喊叫声,接着“嘟嘟嘟!”急促的紧急集合的哨声吹响了。
别动队和侦察排也凑热闹的扔出手榴弹和手雷,有些为扔的远一点,直接在房顶站起身,脚底太用力,把房顶都踩出了窟窿。紧接着便是一阵猛烈的爆炸声。保安团好多人嚎叫着滚到院子里来。等没被炸着的反应过来时,别动队和侦察排的战士早扔完手雷和手榴弹,按预定的路线撤离到大街上,准备迎接大部队。
二营送走炮营就立刻出发,从田家湾直接翻山到县城来,到东门外时,还不到十一点,部队就在东门外集结待命,准备了炸药包,已经安放在封闭东门的墙根。按命令要求是十二点开始攻击,结果还差几分钟,南关的战斗就打响了。刘营长立刻命令炸墙,“轰!”的一声,鬼子的洋石灰砌的墙虽然结实,也经不住炸药包的轰炸,立刻四分五裂,倒了下去。
部队刚冲进东大街,保安团的院里就传来一连串爆炸声。刘营长立刻明白,这是别动队在配合他们行动,给敌人制造混乱。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一挥手,大喊:“跑步前进!快!”就一里多路,两分钟就到了。
保安团的人被炸的鬼哭狼嚎,灰头土脸的,满院子乱哄哄的,还没集合起来,外面站岗的就跑进来,大喊:“营长,八路打进来了!八路打进来了!”这时候营长应该迅速命令部队散开,快速占据有利地形,进行阻击、抵抗,根据具体情况,再进行进、退调整,这个保安团营长却跑到大门口去看,似乎还要看清楚八路长什么模样,结果身子伸出去的有点多,被一枪给撂倒了。
这个营长是朱炳炎的姨表弟,本来在家是个勤奋的小地主,有三十多亩地,十五亩平地,二十几亩坡地,家里养着两头牛,一头驴,猪、鸡、鸭、鹅的都有,除自己经常干活外,还雇有一个长工,农忙时十个八个的短工雇着干活,虽不富有,但日子过得还可以,不缺吃不缺穿的,粮食有富裕,猪、鸡还可以买些零花钱。这次朱炳炎扩充队伍,听说可以当官,挣钱更多,他便把地卖了,家产都卖了,就拖家带口的投靠朱炳炎来了。朱炳炎也没负他,就给他个营长,这不,干了还没一年。本想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仗着朱炳炎过上人上人的日子,哪想到会把命搭上。也难怪,从古至今,人们都在追求富贵再富贵的生活,永远在路上,一茬再一茬,停不下来。他只是搭错了车,早几十年停了下来。
其他人见营长被打死了,立刻乱哄哄的逃跑,就连连长们也跟着就跑,腿快的精明的立刻往北往西或从小门,或翻墙头逃出院子去了,有些又跑回屋子去了,有些枪一扔,躲到墙根趴着,有些干脆倒在地上装死。
二营几乎没费枪弹,冲进来就抓了一百多俘虏,屋里被炸死有一百多,跑了有一百多。缴获了大批枪炮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