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时迎面遇上,那小脸养得水润水润的,看着端的是我见犹怜虽然皇子都抱给了贤妃抚养,但以她的资质,得了机缘说不定还能东山再起。
这些宫廷琐事,元瑶惯是无所谓的,但她占的壳子坐了贤德妃的位置,不免要敬业一点,将各路消息打理清楚。而淑妃是皇帝潜邸时便入侍的旧人,膝下又有二皇子,秉性又是恬淡,她既没有野心,自身地位之稳固,便非二三年轻貌美的宠妃所能动摇。她对这些琐事的关注,与其说是谋定而后动,倒不如说是深宫无聊之下找的乐子。
她年纪大了,早就绝了争圣宠的心;自身分位已到极限,再进一步便是谋夺中宫,难于登天;二皇子资质平平,大位无望,可有她这个母妃在,自后少不得封一藩王,届时她随子就藩,天高海阔,自有她的自在和尊荣去受用不尽。
争宠?争位?罢、罢,还不如喝茶看戏嗑瓜子来得有趣!
眼见得二妃自顾自的聊着,且话题一路朝着姑娘家不宜听的领域跑了开去,王夫人还能插上几句话,黛玉与赵宜弗便有些坐不住了。元瑶一壁和淑妃交谈着,一壁一个眼色下去,抱琴早笑着将两个姑娘带去了侧殿,又上了香茶、茶点,叫小宫人们好生伺候着。黛玉是在长信宫住惯了的,倒还随意,赵宜弗却是端庄着一张粉妆玉琢的小脸,以一种堪称典范的礼仪,规规矩矩的与抱琴客气了几句,结果抱琴甫一出去,她便身子一垮,愁眉苦脸的捂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两只溜圆的眼睛登时蓄满了眼泪。
黛玉没忍住,笑了一下。她的容色绝好,这般侧首莞尔的样子,端的是清光蕴蕴,秀美难言。赵宜弗的哈欠打到一半,硬是看得呆住了。
不过霎时的彼此无话,下一刻赵宜弗已经凑了过来,芙蓉花般的小脸嬉笑颜开:“县君姐姐生得真是……”她搅紧了眉头,寻思了半晌方才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令人一见而忘忧呢!”
两个小姑娘便这么认识了。那天,她俩家长里短、诗词歌赋的好一通聊,待到那厢淑妃心满意足的过足了八卦交流的瘾,记起来自家被晾在侧殿的幼妹时,才发现赵宜弗已经猴在黛玉身边不肯走了。
“林姐姐,得闲来我们府里玩儿啊!”硬撑过了元妃的人的三催四请,淑妃的人一来,赵宜弗到底还是恢复了规矩之状,不好再继续赖着黛玉,只是满脸的不舍任谁也看得出来。黛玉亦是不舍,元瑶多看了她几眼,便命她代自己送淑妃一行出去,又向王夫人道:“入宫这些年,除却请安赐宴,鲜有和家里人见面的时候,都没留神自家的姐妹们都大了。”
自元春入宫后,对自家长女的心思,王夫人便再也猜不清了。若非元妃时时刻刻不忘照拂贾府,王夫人几乎要以为自家长女的壳子里换了个人。此刻听她感叹,心里也摸不准她意图为何,便只笑着附和:“谁说不是呢。”
“也该是放她们出去各处走动的时候了,人情世故能学几分是几分,见见世面总没坏处。”元瑶淡淡道。
王夫人应了,因她这一语,便有了黛玉等姐妹协助凤姐操办贾母寿辰之事。只是在王夫人看来,如何教导家中姑娘只算是小事,倒是适才二妃交谈间透露的消息令她心惊:“皇后娘娘……”
“半月前诊出的喜脉,太上皇、太后二位老圣人并皇上都十分欢喜。”元瑶道。
王夫人仔细看了她好几眼,但见眉目清明似霜,一如既往的透着冷淡,一时也瞧不出她到底是在意还是不在意,便低声说:“若是位皇子,东宫便不愁没有主子了。”
皇帝子女不少,然而阴盛阳衰,除却生下不久即夭折的,总共只有五子。皇长子生母是宫女出身,生母地位既低微,纵使这皇长子颇具才具,也没能让皇帝垂青于他;皇次子、皇三子分别为淑妃、德妃所出,资质普通;吴贵妃所出的皇四子倒是聪明,容貌肖母,更显得清俊可爱,偏又体弱多病;皇五子才生下来几天,是龙是虫还看不出来,且生母琳嫔乃是巫蛊案的罪魁,多半与大位无缘。倘若皇后于这个节骨眼儿诞下嫡子,只要健健康康的长大,这东宫之位便可稳稳当当的被中宫纳入囊中。
元瑶不置可否,王夫人见她似乎并无兴趣,便又压低了声音:“娘娘的身子到底……”长女入侍御前的年头已不算短了,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姹紫嫣红的美人,若不趁着风头正健抓紧时机怀上龙子,真要到了那一代新人换旧人的时候,可怎生是好!王夫人一片为母心肠,不求自家未来的外孙能有多显贵出息,倘若元春将来能过得如今日的淑妃一般有恃无恐,她便做梦也都能笑醒了。
她不提这句还好,这一提,元妃便似被戳中了什么伤心事一般微微的红了眼圈。王夫人见状,再不敢多说了。黛玉送完淑妃与赵四姑娘,再回来时,便见王夫人木木的坐着,欲言又止的样子,只是不知为何眼角隐有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