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永寿宫前将诗集之事过了明路,妃嫔暗中馈赠之风立即一淡,黛玉自不以为意,倒是服侍的宫女暗笑起那些暗行贿赂之事的妃嫔竹篮打水一场空来。而先前不曾贿赂的妃嫔却陆续各有资助,独有元妃是让抱琴上门,送来的却是一卷手稿。素色的纸面一角以淡墨皴成披离的兰花,扉页上盖着瘦金体的私章。
“徐静姝印。”黛玉有些疑惑的念了念,自觉不曾听过,当即问宫女,“这是谁?”
一位年长些的宫女想了会儿,有些轻蔑的笑了:“这名字一向少有人提,时候一长,竟是有些记不起来。不瞒郡君,这原是静宜宫那位已故的太妃主子。”见黛玉益发疑惑,便压低声音,“那原是犯了忌讳的人,郡君没听说过名儿也罢。也就贵妃娘娘念着故主……故人情分,其他人都不乐意提她的。”
故主,故人……原来是大姐姐初入宫闱做女官时所侍奉的主位。
黛玉垂眼,轻轻翻开默读数首,只觉文辞清丽纤秀,婉转多思,虽无被列为上品的诸女臂间横溢滂流的宗师气象,却也幽秀可观,当即命设笔墨,拣取内中尤为清秀工丽者摘录下来。那位宫女见状欲言,转念想到:这些日子冷眼旁观,这位郡君看似生得单弱,实则是胸怀经纬之人,她所拿定的主意必是饱经思虑而后定下,那位太妃虽因与今上私通而为宫中人深忌,但郡君既要录她的诗,定是有把握不会触及上头忌讳。
想及此,便止了口。
旧年最后一旬即将到来的前夕,黛玉的诗集终于辑录点注完成,共计五辑六卷,定名《金瓯集》,上呈太后并皇后。两代皇后皆对她的工作成果很是满意,甚至对外夸赞她有班大家之风。适逢南方进宫白鹿一对,五采灵芝一双,吉兆天成,故而太后兴致一高,又特别加封黛玉为正三品的女书史。歌舞宴饮,常召她随侍在侧,吟诗诵文,宠眷优渥之处,仅次一等于诸位公主,等闲亲王郡主尚不及她。
因黛玉有女书史品级在身,又曾被皇帝赐号郁离君,后世便喜称她为郁离女史。
《金瓯集》因内容牵涉大内密事极多,自无法于民间刊刻,只刻录数部收藏禁中,供宫中尊者赏阅。但世上从无不透风的墙,这些诗文一旦被黛玉发掘出,便不愁不会口耳相传,久而久之,便有那么几首尤为精彩的流传于民间,令世人赞叹不已。而黛玉的文名自此更是大盛,加之她在京中闺阁早有美貌之名,传扬开来益发的令人钦慕。王子皇孙、诗词名家多有投诗、求诗者,纵求不到女史芳作,倘能令她对自己的诗文有一二评点,便觉受宠若惊遍体生香。时日不久,黛玉便得了个“小上官”的绰号。
见许多王侯贵公子派人来登门向黛玉求诗,其势之盛,居然远胜于同样富有才名的宝玉,贾母先时还觉欢喜,不几时便转为担忧,私下向鸳鸯絮絮的道:“玉儿这情势怕是不妥,这可不是什么好名声啊!”
老人家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
这世间无论男女,人人皆知那“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道理。这道理便如那天在上地在下、男为阳女为阴、夫主外妇主内一般的天经地义,实乃开天辟地以来一等一的至圣妙言。是以女子只以女红针黹、相夫教子为要务,纵使精通诗书才学不凡,也仅是闺中游戏,要紧紧地捂着不令外传。偶尔有一二才女出现,不是名妓便是妾室,也只有玩物之流,才须以才华生色。纵是贾母生平最喜女儿家灵巧聪慧而厌恶板正愚笨,可也得承认,正经家的女儿总是要以德行为先的。
如今玉儿的才名压倒须眉是真,令天下才子尽折腰也是真,可若她是个男儿,贾母此刻恨不能把自己乐成失心疯,然而她千不该、万不该,偏偏生成了个女儿家!
小上官,这哪里是什么好名声?先不说前面还缀了个“小”字,便是摘了这“小”字,那真正的大上官——唐朝时那位上官昭仪的名声难道就好了?掖庭罪女,不安心服劳役也就罢了,还敢不安于室,给则天太后掌管制诰之职?则天太后临朝称制已是牝鸡司晨罪大恶极了,偏她还敢凑上去助纣为虐!这些都还不足,她还不守妇道,与武三思私通,与张氏兄弟私通。中宗不嫌弃她残花败柳之身封她做昭仪,她不感铭于心全力侍奉不说,还敢与武三思藕断丝连污秽宫闱!
这些糟污事,提一下都嫌脏了嘴!
顶着个小上官的名声,玉儿以后还怎么嫁的出去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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