靼可汗求娶华阳为阏氏?皇上已经应了?”饶是元妃自生以来经历过大风大浪无数,闻言也是惊愕异常,她的本体尚在终南山道场监视僧道的行踪,留在此处的不过是寄在傀儡上的一道元神,这一惊之下,眼瞳便有一霎泛起了独属于非生灵的死气之光,“她才十三岁!如果臣妾没有记错,现任的鞑靼可汗已经年过半百了。皇上怎么忍心?”
皇帝陷在椅子里,面带沉沉苦笑:“元儿,”他不自觉的含了几分央求的语气道,“今年秋狩上,鸿胪寺一时不查,叫鞑靼的奸细混在渤海国的使团里潜了进来。当时华阳风头太盛,被他瞧见了,认定了这是朕极宠爱的女儿,便非要摘朕的心肝不可。社稷安危系于华阳一身,鞑靼人已见过华阳的容貌,朕就是遴选宗室女代嫁,也瞒不过去呀!”
“这根本就不是鞑靼使者是否见过华阳的问题!”元妃皱紧了眉头,强压着怒气道,“哪个女儿不是父母所生?天下万民哪个又不是皇上的子女?鞑靼人红口白牙便妄想着要强掠我们大淮的女儿,皇上难道就要允了?退一万步讲,温皇子夭亡,毓懿贵妃在这世上也就剩下了华阳这一点骨血,皇上,先贵妃自东宫时便侍奉您左右,您好歹顾念下与她的情分!”
“朕哪里有不顾念情分!”皇帝连日来身心俱疲,只觉得自己委屈极了,如今放下身段跟自己的妃子赔笑脸,谁知对方不惟不体谅他的苦衷,反而义正辞严的数落了一堆,登时怒上心头,当下把素日对元妃的敬畏也抛去了脑后,“如果不是你异想天开教她骑射功夫,把好好的一个金枝玉叶的公主,教得女则、女德全不顾了,全然没有半分女儿家该有的贞静贤淑,镇日只想着在外面疯,哪里会被鞑靼的探子看见!朕又怎么会被逼到如今的境地!”
话音甫落,看着元妃的冷笑,他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然则堂堂一国之君,岂能在自己的妃子面前输了气势?何况他自问占了正理,这次本就是华阳爱出风头所惹出的无妄之灾,如今连带着他这个做父皇的一块儿背负献女苟安的骂名,简直是六月飞霜无法比拟的奇冤……等等,元妃怎么走过来了?她是要作甚?
心底里鼓上十二万分的理直,可果真当元妃逼近对面之时,皇帝却无论如何也气壮不起了。他有心想要后退一步避开,又觉得这个动作分明是在示弱,实在有损威严,正犹豫的功夫,元妃已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扯住他的手贴上自己的腹部:“当日利刃当头,利箭加身,若臣妾只是皇上口中贞静贤淑的闺阁女子……不知皇上如今身在何处?首又在何处?”
大约是自觉荒谬,她朗朗的笑出了声:“这处之伤是为皇上而负,而今伤痕犹在,皇上倒是已忘得一干二净、一身轻松!”
皇帝喉结动了动,声势登时低弱,色厉内荏道:“朕何尝有一日忘记过你的功劳?可朝堂大局,尔等深宫妇人能懂得什么?华阳生在了帝王家,享尽万民供养,便也应当承担起她自己的责任!”
元妃攥住他的手徐徐加力,见皇帝疼得禁不住嘴角一抽,才稍稍松了松,目光明冷:“那叫让华阳领兵!以大淮公主的身份担起这享尽天下万民供养的责任,用鞑靼人的血来一雪我大淮女子被逼凌轻视之辱!皇上,身为皇女,承担责任的方式可不是只有婚姻一途。”
皇帝大惊失色,喝道:“贵妃!你胡说什么!兵权岂是华阳可以染指的!”
元妃甩开他的手。她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抬手摘去簪环,散下了满头乌发。在皇帝不可置信的注视下,这位前一刻尚自冷颜叱帝王的冷傲女子缓缓的屈膝,跪地:“皇上若不放心华阳……恳请皇上赐妾身五万军马,至多三月,妾身必还陛下一个安定的北疆……”她讥诮一笑,“待班师回朝,皇上想杀想剐,妾身皆无怨言。”
“放肆!”皇帝的三观被她一再的挑衅,终于到了崩毁边缘,“后宫嫔妃不得干政,你好大的胆子!边关军情何其凶险莫测,区区妇人,仗着有几分武艺在身,便敢放出狂言,视一国危亡为儿戏吗?”
两人大吵一架。
宫人们还不曾见过哪位宫妃敢如此对皇帝出言不逊,亦不曾见皇帝如此被指责得狼狈不堪。为避免日后被两位上位者算账,他们畏惧的纷纷躲了出去,远远地听着皇帝暴跳如雷的动静,心惊胆战——直到华阳闯进来
这位十三岁的公主不知经历了什么,飘悠悠的像一道被风裹挟得飘忽不定的细草,失魂落魄,气息孱弱而凌乱。她闯入争吵的帝妃二人中间,软软的跪了下来:“父皇,母妃!你们别吵了!儿臣自愿和番,绝无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