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留下来吧,因为新姨太太是个好人,我愿意留下来伺候她。”说着还看了如月一眼。
“得了,你们能不能别这样,一个完全没有丫鬟的感觉,另一个有的又太过了。”白瞎双手一拍,道,“现实一点,这里的人给莫老爷卖了大半辈子命,现在莫家一下被交到了一个外姓人的手里,家底儿被分得差不多了,那姨太太也没什么来钱的活路,这里既不需要那么多人伺候又挣不来钱,他们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如月听到后面,渐渐有点明白他的意思:“那他们要是不走的话,就是觉得还能再……”
“终于开窍了,莫家不仅仅是被老爷少爷抽鸦片抽干的,这些个吃里扒外的伙计肯定也贡献不小。”白瞎摸着自己的下巴,“你要是留他们在这里,今天给你摸块瓦,明天给你偷块砖,时间一久,这房梁都能给他们弄塌了。”
如月心说要不要这么夸张,人家是伙计又不是拆房子的。她正在犹豫,白瞎抬手喝了口茶,突然压低声音,道:“还有一层,现在大少爷还在这里,这里面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是他的眼线,大太太就更不用说,二姨太和三姨太也保不准,你可得想好了,别又给人赶出家门儿去。”
如月的手颤了一下,茶水从碗里溅出来,落到她的手指上。
白瞎这句话说到了她的心坎里,虽然她从来没跟什么人说过,但被从顾家赶出来去做别人姨太太的这件事,已经成了她挥之不去的一个梦魇。在白瞎的帮助下,她夺得莫宅的过程太顺理成章,以至于她竟然忘记了一旦失败,等待她的结果会有多么可怕。初夏的阳光灿烂澄澈,可她一想到可能会被赶出莫家流离失所就忍不住遍体生寒,望一望那名单上的名字,暗暗咬紧了嘴唇。
“好,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就解雇他们。”
像是惊异于她罕有的决断语气,白瞎扬了扬眉,抬手把那碗茶喝尽,唇角就浮上笑意来:“得令,三小姐。”
如月听见他话里的笑音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她想人就是这样,哪怕只是拥有半点的权力,为了保住自己的位子都会不惜一切地去捍卫它,现在只是裁撤下人,以后她不知道自己还要做什么事,但她知道无论是什么她都一定会去做,她这样想着,忽然就觉得这样的自己有点儿可怕。
白瞎把茶碗放到桌子上,伸手摸回那张名单,发现如月还在发怔,好像看出了她的心思,在她耳畔低低说了一句:“顾小姐,一旦坐上这个位子,就得想办法坐牢靠了,不然万一掉下去,连站的地方可能都没有了,坐着总比站着舒服。”
说完他便起身离开,一阵清风从他的背影方向吹过来,她身旁的栀子花落了一瓣在手里的扇面上,莹白的花瓣被阳光染成了淡淡的金色。
那天晚上如月和白瞎商议家丁遣散事宜,按照家丁们在莫宅的职位高低和时间长短分成三六九等,分别发给不同的遣散费。本来如月还建议考虑一下家丁们的家庭情况,被白瞎三言两语就挡了回去,说别以为现在做慈善,这些人都是些老油子,到时候报上来一名单都是鳏寡孤独废疾者,卖了宅子都不一定发得完。
如月很不理解白瞎,她从来都是把别人往好了想,他则刚好相反,好像在他看来所有的人都是口蜜腹剑的家伙,算计好了要来骗他。白瞎说非也,是他从小闯荡江湖见识多,知道凡事都得留个心眼,如月说你不是三岁就开始玩算盘珠子嘛怎么就闯荡江湖了,白瞎说边玩边闯荡又不碍事,如月点了点头,心说白瞎的生活总是有很多不同的版本。
把所有事情都弄完已经接近半夜,阿绣来催了好几次。白瞎让如月早点儿睡养精神点儿,明天好有力气打发那些伙计,如月一想到要亲口宣布解雇伙计的事儿就觉得头皮发麻,问白瞎她可不可以不去,白瞎说她必须去,因为她才是名正言顺的家主,得给下人树起个说一不二的印象。如月心里很怀疑“名正言顺”这个词,白瞎就拍她的肩,说很多事其实只要自己相信,就算是假的也成真的了,现在你就得做到自己先信了,然后才能让别人心服口服。
如月无言以对,虽然她觉得自己的人生理想不过是有个安静的小院看看书绣绣花而已,没想到还要硬着头皮做这么多的事。白瞎走了之后她回房去睡觉,却是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安稳,心里总觉得有点儿对不住那帮伙计,这世道差事也不好找,自己就这么断了他们的财路有点儿不地道,都有点儿想去找白瞎收回成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