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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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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没有去上班了,走到办公室的门口的时候,几个同事坐在椅子上咧嘴朝我笑,表现出非常明显的不怀好意。有个同事还笑出了声了,他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活该他倒霉,我冲他怒道:

    “你笑什么?”

    他没料到我会突然发脾气,在单位,我一直是好脾气,这谁都知道,唯一不知道,就是我自己,因为,我的好脾气一直都是装出来的。

    他呆了一下,脑袋伸得很长也忘了往回缩一缩。他去这个单位比我晚了两年,在他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可以在他的面前摆老资格了。这是一个不成文的规矩,谁先进单位,后来的至少要忍受一年,直到新的同事的到来。我想,这其实是一个好的传统,要一代一代的发扬下去,可是,那时候,我并没有在我的第二年享受到。

    我刚到单位上了半年的班,就跑到了北京,和一群搞地下艺术的人厮混在一起。后来,我发现,我其实是一个伪艺术家,或者,连伪的资格都不具备,因为,我没办法像他们一样一天仅吃两个馒头,或者,一天不进一粒米,仅靠两瓶黄酒解决。我知道,再这样下去,我迟早会自己解决自己。在那里又呆了半年,我又狼狈的跑了回来。

    好不容易打下的半年的基础就这么消失殆尽,一切还是得从头开始。等到我下一班上班的时候,我和他们一起报到。他们问我,新来的?我笑笑,刚来的,但不是新来的。我去年就来过了。我还记得他们一共是四个新来的,其中一个同事望着我,但眼神已经在说,骗鬼,你不是新来的,干嘛和我们一起报到?

    我的领导们揶揄的笑道:

    “赚了大钱回来了?”

    这是我们那个地方所有问从外面回来的人的开场白,这句简单的话包含了很多的意思。但在我听来,这就是一句嘲讽。但我还是谦恭的说:

    “还好,只是觉得家里亲切。”

    我说这句话的时候,自己觉得像去别人家偷东西的时候被人抓住,然后我告诉他,我看你们家不错,过来散散步。

    我是第一个上去谈心的,局长和其他一些领导对我说:

    “虽然你只上了半年班,但新的同志来了,你就是老同志了,以后,你要起到表率的作用了。”

    我差点脱口而出,谢谢领导,我一定会按照领导的指示办。但是,我没说出来,因为我还没说出来的时候,我的意识狠狠的抽了我一嘴巴,将这句话硬生生的打了回去。

    我的沉默让领导很满意,多数情况下,对领导指示的沉默就表示在接受。他继续说道:

    “其实,能分到我们单位很不错啊,许多人挤破头的想进来。”

    这句话在我当初进单位的时候他就说过了,这点我记忆深刻。不过,那时候不是在单位办公室说的,是在他家里说的。当时,我是提了一对五粮液和两条“芙蓉王”香烟去的。

    我敲门的时候就听见里面传来威武的狼狗叫声,那叫声差点让我就准备放弃,打道回府了,对于狗,我是深恶痛绝,小的时候不幸被狗咬到了大腿。直到现在,我还是心有余悸,幸亏当时还穿了一条短裤,没有将我那活儿暴露在外面,乡下的土狗也不会捡重要的东西咬,我才保住我的命根,同时也保住了我们家的香火。这话是我爷爷说的,他是老思想,我们家两代单传,所以,他老是将传宗接代的重任压在我的身上,因为,前面我的父亲就很好的完成任务了。

    门是领导的老婆开的,她一手拉着那只大狼狗,一手将沉重的铁门拉开了一条缝,很警惕的看着我,问:

    “你找谁?你是谁?”

    本来别人可以喘口气再问的两个问题被她并在了一块,她的语速很快,我为了配合她,不得不将自己的回答也提速了:

    “这是孙局长家吗?我是新分到局里的。”

    我将自己手中的东西稍微的提高了一下,为的是让她看到,我不是空手而来的,我是有准备的。她绽放春天般温暖的笑容,将门彻底的拉开了,但她手里的狼狗却没有注意到它主人情绪的变化,还狗仗人势的大叫,领导的老婆用力将栓狗的绳子拉了拉,口中训斥道:

    “叫什么叫,一天到晚就只知道叫。”

    她的话让我不寒而栗,好像对它只叫唤不咬人有意见。我谄媚的笑道:

    “您的狗真漂亮,叫声真响亮”我还说了一些什么我自己都不记得了,反正,后来从他们家回来的路上,我回想这些话的时候,一直在不停的干呕,后来实在不行,还将一根手指伸到喉咙的地方狠命的挠了几下,吐出一些胃里的酸水才作罢。其实,当时,我的心里那把刀子早就将这只该死的狗捅死,然后将她的皮剥了下来,后来,又将肉一块块的剔除,再后来,我又熬了一锅汤,最后,吃得我想呕

    我突然觉得,有时候夸奖畜生就等于夸奖了一个人。后来,我到别人家里,一看见别人的狗就要称赞一番“你家的狗真漂亮”这话就像在赞扬主人漂亮,其实,谁都知道,这是八杆子都打不到一块的联系。我看见别人的猫也要说“你们家的猫真漂亮”那家的女主人脸上一点也不平整,长满了符合我们这个地方的地貌特征的丘陵状的疙瘩,而且,那些“丘陵”呈现出越来越高的趋势,因为,我前后见过她几次。但是,我这么说了后,她的“丘陵”总是马上挨挨挤挤的集中到一块了。当然,养成这样的习惯有时候也会让自己和主人难堪,一次去一个朋友家,一只老鼠堂而皇之的从我的脚边走过,我马上称赞了一句“你们家的老鼠可真健壮啊”我马上就看到主人健壮的脸上布满了杀气,我只得赔笑说“假如是我们家,老鼠基本上无法生存,早饿死了,这也是生灵啊!”主人的脸缓和了一下,但是,我知道,他还是没有原谅我,本来,刚到他们家的时候,他要我在他们家吃饭,但后来,一直磨蹭到中午十二点他也没有做饭的意思,并且绝口不提吃饭的事情了。我出来的时候恨恨的想,原来你们家的饭菜全部是给老鼠吃的!

    孙局长的老婆身材很矮,躯干倒是比较粗壮,她还化了妆,我心想,晚上化妆,这是给谁看呢?难道给孙局长?我这样一想,马上涌上满腔的同情。

    进了铁门是一个小院子,然后还要进两张门,外面是一张铁门,铁门里面马上就是一张木门。当然,现在它们是开着的,开着的门就像一个缺了牙齿的小孩。门口凌乱的放了很多双鞋子,我知道,这表明,里面还有一些人,我是必须也要将自己的鞋子脱掉才能进去。对于脱鞋,我是最讨厌的,那感觉就像当着别人暴露自己的生殖器官一样。但现在,我知道,如果你不暴露,那她暴露在脸上的神色肯定是很难看的,而且,前面我给她的好印象就会荡然无存。我勉强找了一个地方将自己的鞋子放好,别人已经将好的拖鞋穿掉了,我只有穿着一只前面破了一个洞的拖鞋,而且,它松松垮垮的。

    孙局长想了一会没有想出我的名字,还是我提醒他的,他的客厅里坐着两个男人和两个女人,当然,这里面不包括孙局长他们夫妻两人。孙局长像一只狗一样的盘踞在他的沙发上,真的,很像一只狗,这不是我对他有什么偏见,我从来就不喜欢带上某个观点去看人。

    需要说明的是,那时候是冬天了,天气还算比较冷。我进去以后,用笑脸对着他们转了一圈,算是打过招呼了,我的目的性很明确,我是来孙局长家的,她们显然也是孙局长的客人,和我是同一阶级的同志,所以,没必要搞得特别粘乎,保持一点矜持是必要的。

    两个女人将脚放在烤火的电烤箱里,我就仿佛看见有白色的雾气腾空而起,在屋子里面盘旋,慢慢的充斥了整间屋子,后来,这些雾气朝我的鼻孔,我张开口说话的嘴巴,甚至是我裸露在外面的毛孔钻进来。她们朝我说:

    “你也将脚伸进来吧!”

    我摇了摇手,挤出一个笑容道:

    “谢谢,你们烤吧,我不烤火的。”

    她们便也不再问了。

    我瞅着覆盖在她们脚上的毛毯,心里在想,这么烤着,别焦了还不知道。我这么想的时候,马上也就闻到了一股难闻的臭袜子的焦味,两个女人像刚扔到锅里的虾一样“唰”的将自己的脚提了上来,对着自己的脚扑打了几下,然后抱着笑成一团。

    我附和着笑了笑,两只手的手指纠缠在一起,我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在此之前,我没有见过什么领导,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虽然,一旦遇到我感兴趣的话题,我会滔滔不绝的说下去,但我知道,在这个地方,在这个时间段,没有我发挥的空间。

    孙局长一只眼睛盯着电视,一只眼睛斜斜的看着我,声音懒散的对我说:

    “初到单位,就要做好从最基本的事情做起的准备。”

    我说:

    “我有这个准备。”

    我知道,即使没有这个准备,话还是先要这么说,总之一个原则就是,跟着领导的话说,这是没错的,即使他错了,你也要有将错就错的本事。这就是读书时做作业和上班时做工作的不同,我觉得,我从现在开始就要转变思想,来之前,我那干了大半辈子革命工作的爸爸就对我这么说了。

    “年轻人嘛,一定要不怕苦,要有做困难的准备。”

    我差点就情绪激昂的说出来,我会发扬一不怕苦,而不怕死的大无畏精神。但是,我没有这么说,我觉得虽然这句话没有错,但是,好像距离的年代久远了一点。

    我正襟危坐,不住的点头。后来,我就开始茫然了,感觉自己的脑袋就像一个舂米的木桩。

    好像当天晚上,局长对我的整体表现还是挺满意的,其间,他吃了两个梨子,喝了三口茶,并上了两趟厕所。我之所以这么准确的记住了孙局长的行动,主要是听我爸爸的一个朋友对我说的,眼睛一定要仔细的跟着领导走。

    我看到他张开嘴打了一个呵欠,便马上起身道:

    “局长,我先回去了!”

    他欠了欠身,说道:

    “我就不送了。”

    他的老婆起身给我开了门。进门的时候,她将外面的灯关掉了,开门的时候,她也没有将灯打开,我摸索着穿上了自己的鞋子,院子里的那只大狼狗又开始叫唤起来,不过,他没有跳起来,只是趴在地上,形状像极了它的主人。

    里面的两男两女还没走,至少在我走的时候,他们还保持着和我进去时的姿势。当然,他们什么时候走那不关我的事情,但是,我知道,我必须走了,里面的空气不适合我,那奇怪的气流扑打着我的全身,让我浑身不对劲,我也知道,如果我再多呆一会,局长不只是冲我打呵欠,甚至喷嚏都会打过来了。

    我将铁门用力的关上,那感觉就像从另一个世界回到了本该属于我的世界。铁门里面,那狼狗的叫声显得很沉重,我吐了一口吐沫,骂了一句:畜生!

    外面比起里面还是要冷很多,一阵风吹来,我打了一个寒噤。

    来局长家是我父母的意思,他对我说,要工作了不同上班,这些人情世故要了解,免得别人说自己的父母没有教育好。我突然觉得,真正的教育还是得靠父母。

    街上没有多少人,冷风吹得昏黄的路灯有点迷离,有人走过,那影子也像无主的幽魂晃晃荡荡的。来的时候,只是注意自己手里提的东西,感到很是不安,总觉得会有人在黑暗中突然跳出来大声对我说,你送礼去了!现在,手里没有东西,眼睛开始在搜寻是否还有别的人像我一样提着礼品。

    有人从我的身边走过,神色凛然,手里提着很多的东西,一看就是送人的。我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他也看了我一下,然后没有停留的走了过去,过去的时候他嘟囔了一句,语声含糊,我没有听清楚,当然,我也没有想听清楚的兴致。他说这句话也并不想让我听清,就像我只有用奇怪的眼神看他的欲望,他也只有表达情绪的欲望一样,我们彼此都只是找一种表达的方式。

    送礼其实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在读书的时候,我就送过一条烟给自己的老师,目的是为了让他给我的英语打个及格,但是,那次我没有得逞,他收了我的烟,但还是没让我及格。第二期补考才得以及格。后来,我的一个朋友告诉我,你送一条烟太少了,而且,你才送了一次礼。他告诉我,他每年都送了礼。我怒道,早知道,我多送点烟,熏晕他。我说这话倒不是因为恨他了,我也不会因为他没有给我的英语打不及格而诋毁他,这是不道德的。那一次以后,我不敢再送礼,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因为,我还记得那天晚上去老师的家里时,整个感觉就像国民党密谋反攻大陆一样。

    街边一个穿西服的男人抱着一个女人在啃,由于,他们稍微做了一些掩藏,所以,只能分辨两个人物的性别,至于具体面貌却是看不清楚。我露出一丝笑意,这的确是一个互相取暖的好方法。两人很投入,很忘我。忘的是站在远处的“我”有一个男人像一只打瘸了一条腿的兔子,也投入到了他们所在的那个屋檐下了,他仿佛并没有注意到旁边还有人在做私事。对着墙角,拉开裤子就撒起尿来。响声很大,接吻的男女将头改变了一下姿势,继续做他们的事情。我突然觉得自己很无聊,看了一会,就走了。

    远处,有人站在路灯下,张开双手大叫:

    “起风了!”

    路灯照得他的额头闪闪发亮,我走了过去,那人将头向我伸过来,对着我大声说了一句:

    “起风了!”

    说完,他对着我龇牙笑了起来,我也朝他笑了一下。他应该是一个精神不太正常的人,衣服凌乱的穿在身上。我从他的身边走过,没有停留,也没有再回头张望,只是听到他好像在追着我说,起风了!

    我将拉链往上拉了一下,我感觉到风从我的前面路口吹过来,将路上的浮灰吹得四处飞扬。

    同事小周对我说:

    “你怎么几天不来上班?”

    我说:

    “我难受!”

    这是一个很笼统的说法,谁不难受呢?闲着也难受,因为无聊得难受,吃饭也难受,吃饱了撑得难受,没吃饱心里觉得亏欠了一些,难受;走路不如坐车,难受;坐车不如自己开,难受;自己开害怕出事,难受;有事难受,没事也难受。这是最好的敷衍方法。

    偏偏他还问:

    “身体不舒服?”

    我摇头。

    “有什么烦心的事?”

    我还是摇头。

    “那是为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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