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加不可理喻的是,皇帝似乎笃定自己的诏书很管用,在大殿中痴痴等待使者从邺都带来好消息,却丝毫没有想到应该为随时爆发的战争做一点准备。原谅这个可怜的家伙吧,毕竟深思熟虑并不是每个年轻人都拥有的素质。
同样的夜色,柴宜哥也辗转难眠。何三郎那颗血淋淋的人头让他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所处的时代,长久以来他都呆在自己的小天地里,接受郭威和柴荣的庇护,完全没有体会到乱世的可怕,虽然自己在做种种布置,但就像是在玩RPG游戏,游戏角色的荣辱哀伤根本不值一哂。
也许穿越者一开始总是以为自己在梦里面吧,不过现在他醒了,原本认为是YY的事情,他终于开始运作了,而且他也变得开始融入这个时代,以柴宜哥和何福殷的关系,能这么轻松的面对他儿子的头颅,换作前世根本不可想象。
“又在庄周梦蝶了?”郭月娘轻轻推开房门,看见柴宜哥圆睁着双眼,就知道这个侄儿又陷入了自己不能理解的冥想里。
她穿着单衣,光着脚,双臂颤抖着几步跳到榻边,掀开被子像猫咪一样蜷缩进柴宜哥的怀中,“冷死了!”她一边说,一边将柴宜哥抱紧,一只手还摸着柴宜哥的下颚,展颜道:“瞧啊,宜哥儿也有唏嘘的胡渣子了!”她越来越依恋柴宜哥了,像这样亲昵地同床共枕,换作以前,她是不敢的。
“是啊,我就像夜里的萤火虫那么明亮。”柴宜哥笑着帮她掖好被子,顺势刮了一下她的鼻头,郭月娘没有像以往那样摆出姑姑的架子,只是仰着头,低声说:“我不该怪你的,我知道你也很难过,不过,看到你这么有担当,我很欢喜,娘也会欢喜的。”
柴宜哥低下头,亲了亲郭月娘的额头,他想告诉郭月娘,张珏曾经说过,他可以娶她,但最后他还是没有说,只是低声道:“睡吧。”
郭月娘听话的闭上眼睛,却呢喃道:“以后不准和里美过夜。”
柴宜哥很郑重地点头,不过既然自己决定要问鼎天下,那么是不是可以打造一个大大的后宫呢,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让他的情绪放松了很多。
郭月娘终于慢慢睡去。柴宜哥悄悄起身,透过前面半开着的风幕向外凝视,在辽远清冷的夜空,挂起无数的星点。他披上衣服来到院中,潮气从池塘里升起,一只鸟儿在哀啼,偶尔有只蝙蝠无声地掠过。池塘旁边的柴房里还燃着淡淡的灯光,远远传出年轻女人的笑声。
“那个洋妞还是个乐天派。”柴宜哥耸了耸肩膀,轻手轻脚地走近柴房。
陈安平趴在地上,借着昏暗的油灯,铺了一地的稻草杆,皱着眉冥思苦想,看上去好像在做计算题,屁股的疼痛对他似乎没有影响。伊莎贝拉则在地上鬼画桃符,时而低声哼哼,时而发出几声哂笑,以柴宜哥的音乐知识当然看不懂伊莎贝拉在用纽姆记谱法作曲,不过两个囚犯的自得其乐倒让他产生一种神仙眷侣的艳羡。
“我的算术真是糟糕?”陈安平懊恼地将稻草杆弄乱,转而拾起一根小棍在地上画起几何图形来,一边画还一边讨好地对伊莎贝拉说:“曲子不错。”
“别理我,居然想独自逃走,我恨你!”伊莎贝拉将木棍扔了,看上去对自己的曲子没有丝毫信心,“听起来这么恶心,你居然会说不错,天呐,当初我为什么会跟你私奔。”
“确切地说,是你强迫我带你走的!”陈安平小声辩解,结果把伊莎贝拉惹火了,她站起来,气鼓鼓地瞪着他,“是谁让我怀孕的?”
“哎呀,到底是谁因为肠胃不适谎报孕情的?”陈安平也恼火地站了起来,形势看上去很明朗,伊莎贝拉因为怀孕,所以和陈安平私奔,但最后发现这其实是个误会。
“总之是你做了坏事!”伊莎贝拉咬牙切齿地说:“别忘了是谁把你从邪恶的萨拉森人手里救下的。”
“你也别忘了这里是大唐!”也许是因为回到了故乡,即便作为阶下囚,陈安平说话也非常有底气,不过这份豪情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伊莎贝拉已经把手指捏的咯咯响了,“你打不过我,记得吗?”
果然,向暴力妥协向来是软弱文人的风骨,陈安平的脸上立即露出歉意的表情,嗫嚅道:“对不起伊琪,我并不是不想带你走,实际上在我的计划中,你向来都是最重要的。”
伊莎贝拉并没有摧残陈安平的兴趣,看到这家伙服软后颓然坐在了地上,“这次旅行真是糟透了,我想回家,你说我们会不会被这里那野蛮的主人杀掉?”
“我们遇到过很多野蛮人,但我们还是来到了这里。”陈安平赔着笑,爬着靠近伊莎贝拉安慰她道:“我觉得此间的主人并不想杀我们,否则他不会把我们关在这里。”
柴宜哥听不懂两人的希腊语对白,不过看他们从争执到陈安平服软颇具戏剧性,他忍不住笑出声来,敲了敲窗户道:“陈先生,我们谈谈吧。”
在五代时期游走西域还娶了洋媳妇的中国人,历史上却名不见经传。从陈安平和伊莎贝拉的话语中可看出这家伙去的地方比玄奘法师要远的多,李唐并不如何待见佛教,但玄奘凭借他取经的壮举依然受到传诵,那么就算是五代纷乱,陈安平却也不至于被埋没啊,因此柴宜哥对这人的神秘来历充满了怀疑。
潜意识里,他认为这家伙可能也是个穿越客,他想逃离何园并顺手出卖柴宜哥的行径实在不似古人风度。如果说他忠心后汉,可就算在汉庭的疆域里真正肯为这个王朝效死的知识分子都屈指可数,更何况一个漂泊多年的海归?这只能说明陈安平图谋甚大,一般来说,穿越客在适应环境后多半会想入非非,柴宜哥自己就是很好的例子。念及于此,柴宜哥几乎控制不住斩草除根的**,但他还是忍住了,穿越者是孤独的,既然遇到了同类,大家不妨先聊聊,万一他来的比我晚,还可以问问那边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比如他是不是因为2012才穿越的,或者NBA有没有新的王朝球队,科比退役了没有等等,对不起,穿越之前柴宜哥是个铁杆湖蜜。
不过当柴宜哥看到陈安平用稻草杆代替算筹做计算时,心里又开始不确定了。
“也许,他是故意做给我看,来误导我!”柴宜哥这样告诫自己,但这种说法实在不靠谱,就算陈安平是穿越者,也不会料定柴宜哥会在深夜来偷窥他。
为了更加确信,柴宜哥和陈安平的对话是这样开始的,“我之所以不杀你,是因为你信春哥能够原地满状态复活!你蹲得不是柴房,是寂寞……” </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