峥的母亲说过,每个人生来就像海上的船一样,而海浪是这人世间的悲欢离合与际遇,天候则是不可力抗的命运,所以对一个人来说,这一生最重要的,还是一个目标,一个方向,一个信念。没有目标的人,只能随波逐流,得过且过,一个巨浪打来,翻覆了,好像也没有需要再站起来的理由,也不愿再鼓起勇气,浪花与风暴就决定了他漂浪的一生,因着潮汐的起伏而失落而打转。
没有人一生不会行过风暴,也没有人前程总是风平浪静,但是至少她可以仰望着灯塔,记着她始终拥有的目标与信念,哪怕千山万水一路独行,哪怕风雨飘摇巨浪遮天,她永远有失败了再站起来的理由与力量。
因为她要追着那光,绝不放弃。
他和她的未来,就是她的光。
她对自己,也对天堂的阿姨承诺过要照顾云峥。
那一夜,两人交握的手,对彼此承诺着一起努力的话语,瞬间沉淀了周遭带给他们的纷扰与烦乱,突然间除了那个两人一起向往着的目标之外,其他的一切再也不算什么了。
八卦依然继续八卦,努力的也是继续努力。暑假到来,小俩口的美国行,老狐狸也还是故技重施。
但是秦龙宙无法否认,云峥的努力让他刮目相看。原本就优秀的孩子,经过一学期的努力,在和他的对谈中,渐渐显露非池中物的大器——重点是那些谈话让他明白云峥那一学期里并不是顾着谈儿女情长,他进步很大,很有心要得到他的认可。
他本想让步了,却没想过,秦家的小女王天生就不是男人的附属品。
秦绯云念生态保育,竟然也念出了兴趣,而且开始在某些社运场合崭露头角——如果秦龙宙肯中肯地承认,他的女儿拥有的资质,不管是聪明才智也好,认定了目标就勇往直前的性格也好,越挫越勇越不服输的脾气也好,那股在追求目标时的剽悍与霸气,都像极了他啊!
秦绯云不只钟情于摄影,她还参加社运,也积极参与生态座谈会,她拍的照片也频繁地出现在各大媒体,这让她找到的第一个打工就是在某个杂志社当工读和摄影师,偶尔也跑跑自家舅舅的立委办公室当工读——楚家自然是个管道,楚素弦对秦靛滔那套理论很不以为然,那个寒假小俩口回台湾时,舅舅就豪气地说,秦家不养她,舅舅养,帮儿子养老婆也没什么不对。楚素弦的话让两个年轻人都窝心地笑了呢。
秦龙宙和女儿交换条件,要云峥自此为秦家效犬马之劳,是个导火线。但秦龙宙自认很退让了,他对女儿竟然出现在台湾的新闻媒体上,搞那些儿戏似的社会运动感到不满已久,尤其前阵子她为了拍照和某政治人物起了冲突,经过斡旋,人家知道是秦家千金,台面上笑笑不计较,回过身却一通电话打到美国告状,这份不满也接着爆发。
“如果爱情和自我,一定要牺牲一样才能当秦家的孩子,那对不起,今天起我要用自己的方式打这场仗,我会赢给你看!”她走了,头也不回。
鱼与熊掌都要,是不是太贪心了点?她盛气凌人的火焰,对这世界来说,太刺眼了啊!
但是秦龙宙与秦绯云心知肚明,她只是给自己选择了一条更艰难的路。如果她会乖乖待在大房子里等男人回家,她就不是秦绯云了啊!
“证明给我看吧,证明你会守护她,至死不渝。”秦龙宙嗓音有着不易察觉的哀伤,在那个雪夜,他把最宝贝的女儿交付给这个男人。
年轻的男人退下了,背影宛如沉默的死士,即将追随他此生唯一之主。
和家人闹翻,甚至赌气不让自己那些离经叛道的动作而让家人难堪,秦绯云改了名字。多年后作品频繁地出现在时代与国家地理杂志的华裔女摄影师,世人只知道她姓楚——这样很好,当她第一次在国际杂志上露脸,某张会让台湾政坛某高层脸色铁青的照片当时引起不小的政治风暴,她还冷讽道,这样对方可就没理由打越洋电话向秦家靠夭了吧?
噢,跟她舅舅靠夭是有的,但是她家几个舅舅都是热血汉子,跟秦家的作法完全不同,当下枪口一致对外。
只是舅舅仍是语重心长地告诉她,政治太黑暗,楚家的力量不可能时时保住她,尤其她又爱往龙潭虎穴钻,搞社运又搞生态保育,太贪心了吧?
“你以为台湾是法治社会,他们拿你没办法?呵呵某个政党大老去了一趟东南亚结果出了船难客死异乡,你当真以为那是意外?”当立委的舅舅这么对她说“去拚你的生态保育之路吧,不要来淌政治的浑水。就当是为你母亲想一想,她那么想见你,却碍于你父亲的脾气,只能日日夜夜为你祈祷,就盼你平安无事你是知道的。”
于是,云峥退伍那年,问过他的意见,她加入了某个野外摄影团队——而云峥决定妇唱夫随。
那一个雪夜之后,已经过了七年。
只要团队允许,云峥几乎是跟着一起上山下海,主要工作是负责杂役。但是他的身手实在很好用,楚绯云是跟着高中时期的恩师——那位常常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摄影社指导老师原来大有来头啊!但就是来头太大,不屑理会那些高中生小纷争,才会总是让她们那个小小的摄影社面临解散边缘。
恩师带她进入他们的团队,已经有世代交棒的意思,那些工作太耗体力,黄金期只有壮年时期。
两年后,楚绯云已经能独当一面。
今天的庆功宴借了某个电视台的摄影棚,因为这半年来她负责的团队还接了制作影片的任务,而她只负责平面摄影,但是因为是领队,也负责和电视台高层接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