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死掉五百次了。而自己,如果有连带的话,也见了阎王不下百次。如果不是自己的任性与大意,怎会落得如此尴尬的场景。但是话又说回来,如果自己不在这里,说不好那个像极了哥哥的人,现在已经倒地身亡了。想到自己能帮了他,总觉得还是欣慰,在这一刹,对艾弦曾经刻骨铭心的情感,就好像穿越了几千年被移植到身后这个毫不相干的人身上了。
只那一秒,只有那一秒,这一短短的错觉就消逝了。应该说,自从礼塔赫生命消逝的那一刹那,对哥哥的执著就不知不觉地淡了,另一个人鲜活的形象仿佛一把利剑,冲入了她的视野,让她的心脏骤然间疼痛得难以呼吸。
就好像要碎掉一样的心疼。
想到这里,她又抬头看了那个年轻的法老一眼,他琥珀色的眼睛里正隐隐闪着一种说不清楚的暗涌。
那是一种恨意吗?迁怒于这个使者,因他的同伴害死了礼塔赫?
拉美西斯恨着挟持着自己的赫梯人,那么他会为了杀塔利,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吗?
艾薇一颤,才骤然发现自己心中已经充满着难以名述的哀伤,这坏人脾性的情愫,就要涌出胸膛,展露在自己的脸上了。
哀伤?为什么哀伤。本来她就是一个异时空的闯入者,自以为是地闯入别人的生活,肆意进行自己的揣测,更改了本来顺利进行的历史。她本身就不该存在在这个时代,即使拉美西斯全然不顾及自己,也不该有所抱怨。这一切,都是她自己不知所谓胡乱选择的。
那,为什么哀伤?
“你怕了?”轻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打断了艾薇的思绪。
“笑话。”艾薇同样轻轻地回话过去。
“呵呵”透彻的蓝色双眸中闪过一丝笑意,随即又喊话出去“怎么,拉美西斯,你还愣着。”塔利轻轻移动了持剑的右手,艾薇只觉得脖颈闪过一丝凉意,然后火辣辣的痛感就涌了上来。在场的众臣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塔利冰冷地一笑“奈菲尔塔利的血,也是红的。”
这个人,不是开玩笑的吧。艾薇只觉得塔利有种病态的恐怖,那种不屑的态度如同冰碎,顺着她的毛孔渗入血液,让她不由颤栗。他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这点,和艾弦还蛮像的,但是,在艾弦的众多手段里,绝对不包括艾薇。而塔利,显然把艾薇当作了最有效的棋子。
厅中渐渐混乱,趁着骚动,身后的男子又附在她耳边“你怕了。”
“怎么可能。”
“虽然不舍得杀你,但你可要乖乖的。”温柔的语气里总是包含着阵阵凉意,塔利抬起头,冰蓝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拉美西斯,虽不说话,眼里已包含了全部意思。
如果不放他走,那么他走的时候,一定会先送她走。
艾薇看着拉美西斯。
传统上来讲,优秀的女主角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坚定决断地大声叫:“不要管我,杀了他!”或者是“我没关系的,你下手吧。”但是她却说不出口,连一个坚定的眼神都不愿意给。没错,礼塔赫死了,死在自己错误的推断上、帝王的疑惑上、不相干的赫梯人手上。但是她偏偏不想承担起这个责任,她偏偏想知道他这个时候会怎么办。
任性吗?
对,任性,而且自私!
他不是说她很重要吗?有多重要呢?证明给她看啊!
只有自己哀伤吗?那一刹,看着他绝望而狂乱的身影,她的心也要碎了,碎成片了,碎得动不了了,不能思考了。如果不是这样,怎么会被塔利控制住呢?
那个伟大的法老,坚无不摧、神秘莫测的君主,在那一刻,居然是那样地令人疼惜。那鲜活的场景,她忘不掉啊。她只希望能让他不那么难过,希望得心都要想碎了。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内疚?因自己也曾误导过拉美西斯?惋惜?因拉美西斯错怪自己的忠臣?还是其他的什么
自己这样难受,为什么还要故作坚强?那一切的错误,都落到她身上吗?不、她偏要看他接下来会怎么办。
拉美西斯缓缓地抬起右手,琥珀色的眼睛里翻涌着种种难以解答的情感。
但那右手始终没有放下,殿下候着的众多武士,全部严阵以待,手持各种兵器、暗器,倘若是杀,那么这些害人的东西就全都会飞向那个使者,即使穿过了艾薇。倘若不杀法老会不杀吗?
臣子、武士、侍女、塔利、艾薇全部屏息看着拉美西斯。
他却站着不动。
艾薇感到那丝血液正顺着脖子流下去。她不想等了,怕等来的结果自己承受不起。其实不管是什么结果,她或许都是承受不起的吧。
想到这里,她突然大叫一声,身子一颤,塔利手中的铁剑划进了她的伤口,一阵剧痛霎时袭来。见状,塔利慌忙把手一松,生怕割深了她。“塔利,原来你终究是不想杀我的。”艾薇心里想着,手迅速地从衣袋里掏出eagle-key防狼喷雾,拇指套入顶部的指环,四指握住喷雾的体部,心中默念一声对不起,奋力举臂,持着喷雾砸向塔利的鼻子。
小号eagle-key的长短与一只签字笔无异,但是略粗,握在艾薇的小手里正合适,特殊的合金制作,坚硬却轻便,持其攻击人就可产生“寸铁”的效果。即使是艾薇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依然可以对大汉产生重创。这一下,果然疼得塔利不轻,他大叫一声,左手放开艾薇,抚向自己的鼻子,右手却依然死死抓着铁剑。
趁着这个空档,拉美西斯放下右手,众武士心领神会,作势要涌上殿来给塔利最后的一击。
就在这时,艾薇大声地叫到:“谁都不许上来。”气势之磅礴,着实让众人愣了一下。与此同时,她左手执袖掩鼻,右手飞快地转开了喷雾的保险拴,冲着塔利的脸就喷了过去。那一秒,塔利惨叫了一声,当时就向后晕倒了过去。过了数秒,殿下前排的武士、臣子也突然略感不适,鼻喉呛辣,纷纷咳嗽了起来。
“不要慌,用袖口掩住鼻子,一会儿就好了。”众人闻言,纷纷用衣角、袖口掩住口鼻。
拉美西斯伸手一指,后面的武士就持剑冲了上来。
艾薇突然在倒下的塔利面前一跪,伸开双手,将塔利护了起来。殿上的武士只奉王命,冰冷的刀剑就要落在艾薇身上。
“住手!”拉美西斯喝止了那些武士,燥怒的眼睛里包含着十分的不解。“奈菲尔塔利,做什么。”
“陛下”他终是没有杀她,他没有。“这个人还不能杀,还要问他多一些事情。”
“什么?!”
他几乎失去了思考的理智,脑海中翻来覆去的却只有那一个想法。为什么不杀,为什么不杀,礼塔赫是因为赫梯使者才死的!是因为那个人!艾薇低着头,快速地说着“问他谁才是真正的奸细。”
“你说什么?”
“向他问,谁才是真正的奸细!你身边有奸细,那个人不是礼塔赫,不是!”那一句话宛若喊醒了拉美西斯,他怔怔地看着艾薇,一时间居然说不出话来。久久地,慢慢地,他颓丧地放下了手。
“把他关起来。”
武士收起刀剑,从艾薇身后拖走了不省人事的塔利。
拉美西斯呆呆地看着地上紧闭双目的礼塔赫,日常温暖的微笑仿佛还留在脸上,只是早已没有生存的温度。
谁,才是真正的奸细。
这一句话好像提醒了他,如果他没有心存疑虑,没有怀疑礼塔赫是奸细,没有怀疑这个对自己最忠心、最崇敬的臣子,事情是不是就不会是这样。如果礼塔赫还站在殿上呢?手持武器的他,会让那个使者靠近自己吗?到底是谁害死了比耶呢?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人比他更忠诚于法老了。
他笑了。自嘲地笑了,嘴角勾出一道完美的弧度,琥珀色的眸子里却出现了一丝复杂的神情。他缓缓地走回王座,眼神越过殿下余惊未散的臣子、恨意未绝的马特浩妮洁茹、低头不语的艾薇,坚定地看着外面。他缓缓开口,语气冰冷而坚决。
“等他醒了,我便要拷问他到死,赫梯人害死了我国的最高祭司,他们必然付出代价。”
众臣立刻跪倒在地,面目诚惶诚恐却又带着几分崇敬。“陛下万岁!”
马特浩妮洁茹的脸上浮现着冰冷的不屑,噙着泪水轻抚着礼塔赫失去光辉的脸庞。艾薇抬起头,看着拉美西斯,直直地,直到那个琥珀色双眼的主人低头扫了她一眼。但很快,他就又好像逃避似地别开了视线。他定定地看着远方,听着臣子的赞誉之声,他故意不去看那些抱着异样情感的人。
当上了法老,连这个时候都不能表露出懊丧或者后悔吗?
为了看到更伟大的未来,究竟还要付出多少呢,是不是有一天,连自己也要迷失呢
比耶,真实真的是很痛苦的一件事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