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隔天下午第二堂个课，手机在我的皮包里震动，原来是郭民生打来的简讯，告诉我他要来跟我吃晚餐。

    奇怪，我记得他今天晚上有课的，难道已经调课了？

    下了课，赶紧挂电话给郭民生，他说晚上是个复习课，不是很重要，所以他决定来找我。不巧，我下午还有课，不能去等他，只好让他先到商学院餐厅等我。

    接下来的时间，我在课堂上其实心不在焉，和不上课没有什么两样。心里都是想着郭民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特别跷课来找我，而且他一定要当面亲口告诉我。

    很不容易，总算下了课，我飞奔餐厅。吴惠美在我背后喊着“慢慢来，小心车辆！”

    进了餐厅，我寻找我们两人以前常坐的位子，郭民生果然已经到了，他的对面还坐着一个女生，许淑女。两个人看起来聊得蛮愉快的，许淑女偶会掩嘴而笑。

    我正准备叫郭民生的名字时，他已看到了我“jennifer。”随即露出阳光般的笑容。

    许淑女也马上转身站了起来“学姊，你下课了。”

    “嗯。”我点个头。把教科书放在临座的椅子上，在郭民生的旁边坐了下来。

    “学姊，我先走了。”

    “不留下一起吃晚餐吗？”我问。

    “我和同学约在另一头见面，下次再聊。”许淑女带着笑容离开，走向另一个餐厅人口。

    等走到远处转角时，她又挥手跟我们道别。

    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忍不住说出心里的感觉“jason，许淑女喜欢你。”

    “你在开玩笑吧！她跟我只见过两次面，怎么可能？”

    “你忘了，以前我们只在美国见过一次面。”

    “我们两个不一样，不能这样比！jennifer，你变了，你变得越来越会吃醋。”

    “有吗？还是你变了，变得越来越忙，越来越受欢迎？”说到这里，我发觉自己不太能控制说话的音量。

    （我又想到了吴如娟的事情，郭民生还没说出真正原因是什么呢。）

    “jennifer，”郭民生伸过手来，握着我的手，他的声音软了下来“对不起，我不应该那样说你，请你不要生气。”

    我低头“对不起，jason，我太激动了。最近，觉得发生了好多事情，心情不稳。”

    郭民生干咳了一声，调整了他的声音“jennifer，我今天是要来告诉你，我有爸爸，他就是peter叔叔。peter叔叔就是我的爸爸，我很高兴，我也希望你跟着我高兴。”

    “真的？”我抬头看他，他的脸上充满了笑容，我想那是他到目前为止最幸福的喜事。

    “嗯，而且我真的跟我爸爸长的很像，你如果看到他，一定会喜欢他的，他也一定会喜欢你。本来他也想见见你，但我妈把时间都排满了，我妈根本舍不得让我爸爸离开，她好像在谈恋爱一样，她的柔情蜜意，甚至我们都比不上。”他像连珠炮说着，掩不住他心里的快乐。

    “喔。”心里觉得有点可惜，未能见到他的爸爸。

    “jennifer，我这样说可能不够尊重我妈，不过，她这几天真得很热情耶，害的我有时都必须避开他们，让我妈跟我爸爸撒娇。看不出来我阿姨们口中的冰山美人，竟然这么hot！”

    “那有人这样说自己妈妈的？被你妈知道，你一定被臭骂一顿。”

    “不会，我妈不会骂我的。”郭民生跟我做个鬼脸，又作了一个手势，把拳头打向他自己的胸膛，说“她会狠狠地揍我！”

    我笑了。忽然猜想起他妈妈恋爱的神态，不觉联想到许慧琴，我脱口道“前天舞会上，我碰到了那个许淑女的姊姊，许慧琴，她看起来很漂亮。”

    “喔。”郭民生的神情一凛。

    “喂，你怎么不说话了？”

    “jennifer，我们上次还为了她，闹得不是很愉快。我看，我们还是避开这个话题。”

    “你不说，就换我说了。”我看着他说“那天许慧琴对我说，她很想认识你。我觉得她可能真的对你很有兴趣，而且她是那种

    敢说敢做的女人。如果有一天，她真的找上了你，我要你让我知道。我害怕——”

    “不会啦，她找不到我的。”郭民生笑着打断我的话，他不以为然。

    我只好相信他的笑容，默默依赖他的自信。

    （可是，他错了。所有我直觉感到不安的事都会发生，而且发生得太快了。）

    可能是感染到郭民生的高兴，那个晚上我的心情很高档——除了和许淑女姐妹相关的话题外。我整个人都陶醉在甜蜜的气氛里，被他握着手，走在已经走过无数次的校园里，我觉得自己实在很幸福。

    太平洋辽阔的空间，经年累月的时间，都不能阻碍我们之间的感情，谁能？

    临走前，我们在校园里不是很光亮的一个角落道别。他的吻很深，叫我迷醉。当时，我不知道有没有人走过我们的身旁，我只知道我贪婪在他的温柔里，而且我还想要更多更多。想到很快就要回美国，不舍的心情更浓，浓的叫我想在我们之间留下定情的纪念。

    郭民生陪着我走回宿舍，离别的情绪油然升起。上弦月斜斜挂着，遥对着一直陪伴着的那颗星星，有点痴情，有点孤单。晚风吹来，叫我依靠他更紧，很希望此时此刻一直持续下去。

    永恒是不是就是这样？我们是不是可以拥有？

    回到宿舍里，过节的气氛似乎还没有过去。寝室有点空荡，大概是学生都留连在外迟迟不归，但，却又有点吵杂，想必是尚未到读书的时候，留在宿舍的人不甘寂寞吧。

    “吴惠美，这么认真？竟然不是在看小说！”我看到她在k她的统计学。

    “是啊，没办法，期中考没有考好。看起来，你今天的约会很不错，这么晚才回来。咦，怎么啦？有点像忧郁美人？”

    “那有？我那有忧郁？我觉得今天很甜蜜。”

    “喔，这样喔，从一垒打到全垒打了。”吴惠美调侃地笑着。

    “没有啦，你不要乱说。”

    “你们美国人不是比较开放吗？我以为你已经——”

    我捶她，她闪开。

    “好好，不说不说。对了，何思敏，刚刚高清峰打电话来找你。”

    “有什么事吗？”

    “他没有说，我问他要不要你回话，他说他会再找你。”吴惠

    美停了一下“何思敏，我是不是可以问，你们之间有什么事吗？”

    我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和你和他都是团体行动，你也都在场的，九份那次除外。”

    “那么——”吴惠美迟疑“你们两个那次在旅社，曾经一起做了什么事吗？”

    我沉默，眼睛没有正面看她，轻声“嗯——”我点头。

    “什么事？”她的声音有点紧张。

    “我们在一起，”我停了半晌；她睁大眼睛看着我。

    我继续说“吃洋芋片！”我终于忍不住假经，喷笑出来。

    瞬间，她的样子，绷紧的脸顿时松了一口气，接着脸红，然后小姐生气了。

    “可恶！”她叫着过来捶我，我闪开。

    我们两人闹过之后，吴惠美回到她的统计学，没再说话，但若有所思到了星期五，我约好郭民生，去他的学校找他。为了给他一个小小的惊喜，呵，我好像不小心忘了下午的一堂课。

    算算时间，我在转换公车时，可以到附近的小吃摊买个当归鸭面线，那是他特别喜欢的一家，这也是我在台湾跟他学会享受这逼美食的。

    满怀欢欣的，我拎着两份当归鸭面线，走向他的系馆，距离我俩约定的时间大约还有十五分钟。一路上，心里甜甜的。

    这大概是恋爱的感觉；不论是他带来的惊喜，或是我想要替他做的事，总是一种幸福甜蜜的感觉。

    已经很熟悉了，我像他们系上的学生一般，很自然地走人系馆。

    “为什么那个姓许的女孩来，你就忘了我们的事？”一个女孩的声音，很熟。但一时没有听清楚谈话的内容。

    “跟你说过，我没有忘掉。我是跟她在说话，总不能说了一半就走。再说，我也只是迟到十几分钟而已。”是郭民生在说话！

    听到他们的谈话，我的心情跟着变化；它在冷却，急速冷却。

    “你说你会照顾我，根本是骗我的，我总是排在最后一位。”幽怨的感觉。

    （这时，我听出来了，那是吴如娟，就是她的声音！我的心也掉到冰库里去了。）

    “吴如娟，你不要胡思乱想，我一直都在照顾你，并没有骗你。”

    “还说没有？许慧琴一来，你就以她优先，根本不在意我们的约会；何思敏也是一样，为了去找她，我们那么重要的讨论课，你

    也敢跷课。但是，你从来没有为我做过这种事！”

    “那是不一样的情况，吴如娟，你不能这样比较，如果你现在不能讲道理，我们改天再谈好不好？”郭民生露出了一点不耐烦的口气。

    “你不想再理我了是不是？我就知道，许慧琴那么漂亮，你已经被迷住了。郭民生，我——我恨你！”

    吴如娟冲了出来，刚好跟我错身而过。但她似乎没有看到我。

    “吴如娟——”郭民生喊着。他也冲了出来。

    看到了我，郭民生在我的面前猛然停住，他脸上的表情非常惊讶。

    郭民生愣了一瞬间，随即对我说“我去找她一下，你在这里等我。”说着。快跑出去。

    我看着郭民生消失的背影，好像感觉到他离我而去，有点遥远而追不到的感觉。

    尽量叫自己不要想太多，我在他们系馆里等着，忍着。如果有什么东西可以让时间静止下来，我现在的心情正好可以中断时间的流动。

    忍着，忍着，我不愿真正去理会我当时的感受，只知道，我带来的当归鸭面线渐渐变得不那么热了，所有的热量在无声无息中消失。

    偶尔走过一两个以前看过我的女同学，她们好心地问“你在等郭民生？”

    “嗯。”我点头。她们的关怀却让我更觉得难过。

    不知过了多久，郭民生终于走了进来。

    我淡淡的说“面都凉了。”

    郭民生的脸上堆出笑容，他用手接过当归鸭面线，有点腼腆地说“谢谢你，还好，还有一点温温的。”

    接着，郭民生很快吃完了他手上的面，这时，他才发现我的面线几乎原封不动，他问“你怎么都没有吃？”

    “我——我没有胃口。”

    “jennifer，你在为吴如娟的事生气吗？先吃饭，等你吃饱了，我再告诉你。”

    听了他的话，我又试着尝了几口，最后，我还是放弃了。

    “我没有生气，jason，这一份也让你吃好了，我吃不下。”

    “jennifer——”郭民生的眼光在求我。

    “我不生气，只是没有胃口。”我淡然一笑，低头。

    郭民生只好替我吃面线，但他也只吃了一两口，就放下了筷

    子。我们都没有说话，气氛有点僵硬。其实，我的心里并不愿意造成这种场面，但我忍不住。此时，我无法叫自己假装成很开心的样子。

    “走，我们出去走走。”郭民生牵起了我的手。

    默默的，我跟着他。（真的，我一直都愿意跟着他呀。）

    下楼梯时，遇到他的两个女同学。她们笑着跟我们打招呼，我也陪着笑容。只是，她们的眼光有点不一样，好像我不应该再这里出现似的。

    难道最近郭民生发生了什么事？（我告诉我自己，不能胡思乱想。）

    出了系馆，天空飘起了毛毛雨，阴阴的天气里，夜色似乎变得比往常来得浓厚，有一种很沉重的感觉。

    郭民生脱下他的外套，遮着我的头发，他自己却让小雨落在他的脸上。

    “jason，我们找个地方躲雨吧，你这样会感冒的。”

    “我还好。不然，我们去喝杯咖啡好了，你刚才没有吃东西，肚子如果饿了，也可以叫个三明治。”

    “嗯。”我们走进了一家从来没有来过的咖啡厅，其实它比较像是美国的早餐店，除了咖啡，还卖着不少可以吃饱的东西。本来，郭民生要替我点三明治，但我还是没有食欲。于是，我们各叫了一杯热可可。

    “jennifer，我原本不想要这么早告诉你，因为我怕你又像上次那样离开了我。但我看到你今天晚上的样子，我又怕你的心里胡思乱想，破坏了我们之间的感情。对于吴如娟的事，你要听我说完，而且，你一定要相信我，不能误会。”

    “嗯。”“吴如娟是我大学以后才认识的同学，她跟我一样，从小没有爸爸，所以我们自然而然比较亲近。但我一开始就让她知道我照顾她，纯粹是同学的感情，没有其他的成分，但她还是喜欢上了我。”

    我沉默，继续听。

    “上次她受了伤，就是跟我谈到感情的事后，她的精神恍惚，差点被车子撞到，但她跌倒后，也有轻微的脑震荡，还好不是很严重。所以，我才一直陪着她，恐怕又有什么意外发生。”

    “那，你准备怎么办？”我觉得自己的喉咙很干涩。

    “jennifer，我也还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我希望你能谅解，如果我因此不小心疏忽了你，请你原谅。”

    “吴如娟今天提到了许慧琴，那又是怎么一回事？”

    “唉，这个许慧琴实在有点可怕，她不知道从那里打听到我的资料，竟然到学校来找我！我跟她根本还不认识。”

    “喔。”我反应式地应了声，不知能说什么。

    郭民生的解释，让我明白了为什么他最近的行为不太一样，但并没有减轻我内心的隐忧，我总觉得我跟他之间距离，在无形中变大了。不知为什么，就是一种感觉。

    当天，我回到学校，比平常早了一点。像这样，约了会，却没有约会的感觉，反而闷闷的，依稀是心烦。不觉想到了美国，也想到了妈咪的怀抱；我一个人在台湾似乎有点寂寞。

    在寝室里，吴惠美看了我好几眼，但她没有说话。而我，无意间遇到她的视线时，我会自动回避，好像害怕被她看穿心事似的。

    “何思敏，你怎么啦？约会回来一句话都不说，你们吵架啦？”

    吴惠美终于忍不住问了我。

    我摇头。

    “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不要自己闷在心里，说不定我会有办法帮忙你的。”

    “没有什么。”我还是摇头。

    “走，陪我去吃宵夜。”

    我摇头，没有力气地说“你自己去就好，我不饿。”

    “不行，不饿也得跟我出去走走。我不要让你一个人待在寝室。”

    吴惠美强拉着我走出宿舍。

    我知道她的好意。只是我自己都无法给自己一个道理，我怎能希望别人可以理解我现在的心情？不能说郭民生对我不好，也不能说他做错了什么。但，最近所发生的事情，就是环绕在心里不去。仿似束缚，又仿似担忧，难以名状。

    我们两人刚离开宿舍门口，吴惠美问我“何思敏，你看，远远那个人是不是高清峰？”

    “嗯，很像。”

    “我叫他一起来。”吴惠美的声音变得高亢了一点。

    吴惠美马上就要开口呼叫，我赶紧拉着她的手，小声说“吴惠美，我们不要找他好不好？”

    她不解地看着我，而后耸耸肩“好吧。”她有点失望，有点无可奈何。

    那天晚上，吴惠美并没有勉强我说太多话。她只是陪着我，偶尔提一下其他同学或功课什么的，也都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夜

    晚就带着这样的沉默和一点点的忧郁老去。

    学期快要结束，即将要回美国了。

    离情之中隐藏着不安，此去经年，想到郭民生身边的女孩，我忽然觉得自己开始在患得患失。难道我对他的感情还不够？所以不能完全相信他？还是他对我的感情还不够？所以他仍然有其他女孩的牵扯？

    当郭民生对着我说出他的诺言时，他的眼神是真诚的。那，我为什么仍然会焦虑不安呢？

    走出了图书馆，远远的地方，又看到了高清峰。

    最近，高清峰和吴惠美在一起的时间和次数好像变的多了。只是，他跟我偶尔遇到的机会似乎也跟着多了。

    我曾对他说“高清峰，你应该对吴惠美好一点，不要来找我，你这样对她是不公平的。你知道，我的心里已经有了别人。”

    但他注视着我“我知道，但我不能欺骗我自己的感觉，我总是忍不住想来找你，就算你不跟我说话，看着你也是好的。我有点不甘心，究竟郭民生有什么好？我是那一点比不上他？”

    “你很好，我很感激你的帮忙和关怀，但，你应该对吴惠美好一点，她比我好多了。人是很难比较的，我对jason他只是一种感觉，说不出来的。”

    “我对你也是一样，那种感觉，我也说不出来。就像我上次说过，如果美国的林泰宇是你的男朋友，我就放弃。只有他对的照顾和感情，我才可以确定他会让你幸福。我看到郭民生近来带给你的烦恼，我不放心。”他的表情显得很诚恳，又很固执。

    “高清峰，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唉，那是我自己的感情，你是无法理解我的感觉的。你不要管我好不好，无论如何，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唉，我们不要再谈这件事好不好？”

    高清峰点头，眼光从我的脸上移走。而后，我似乎听到了他的轻叹，但我并没有去证实它，也没有转头看他的表情，因为这些都是多余的。

    跟高清峰之间，这个感情的话题永远是个话题，就像我跟他之间的偶然，永远是个偶然。

    无意间看到高清峰，我总会自然地回避，并不是我讨厌他，或是害怕什么会因而发生。在我心里，一直都盼望，他能够和吴惠美建立更进一步的感情，而不希望自己变成他们之间的阻碍。

    “何思敏。”

    高清峰只要在校园里看到我，还是会追了上来。他看我的视

    力，没有因为他的近视眼或我的回避而减弱。

    “嗯。”我只好跟他点头打招呼。“你要回宿舍？还是去餐厅？我陪你去。”

    “不用了，谢谢你。吴惠美呢，她不是找你教她统计吗？”

    “我跟她上过课了，她已经回去做家庭作业，她说她会拼出一个好成绩给我看看。”

    “喔。”我应了声，一时找不到其他藉口可以让他离开。

    “何思敏，干脆我们到外面吃晚餐，我请客，你就要回美国了。”

    “不，谢谢你。”我摇头“今天晚上我不想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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