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岁的时候,听说阿兄与姜璧柔定下了婚约。
儿时的意外已成陈年旧事,姜元两家的子女也算得上青梅竹马,两人若是真心欲结连理,元赐娴当然高兴。但她就怕阿兄是为了她。
那年岁末进京,她拿此事问了元钰,却被他敲了一个板栗。
他跟她说:“想什么呢你?你未来嫂嫂是这世上除了咱阿娘以外最好看的,你可不许坏了阿兄的好事!”
她彼时常年远离长安,到底不了解阿兄近况,又因尚未及笄,对男女之事颇为懵懂,年节期间见阿兄和姜璧柔当真十分亲密,便打消了疑虑……
元赐娴贴着墙根,暗暗攥紧了袖口,继续听屋里两人说话。
姜璧灿的声音重新响了起来:“阿姐,灿儿心有一计。既然你说,姐夫是因愧疚才娶了你,咱们就拿愧疚彻底绑住他。儿时的事毕竟已过去许久,如若再生一事,就不怕姐夫变心了。”
元赐娴似乎猜到了姜璧灿的意思,果不其然听她继续道:“这孩子虽说注定保不住,却也该有他的用处。只要阿姐将孩子没了的事归咎于元赐娴,不就得了?”
姜璧柔迟迟没有开口,犹豫一会儿道:“你叫阿姐考虑考虑。”
“阿姐,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要是狠不下心,来日可得受苦。法子我都替你想好了,若诬陷元赐娴故意而为,姐夫必然不会相信,所以咱们就给她安个无心之过。我一会儿与她套套近乎,过几天叫京中几名要好的小娘子一道来元府玩。到时,投壶也好,蹴鞠也好,我见机行事,一定叫她‘失手误伤’你……”
良久后,姜璧柔终于应了下来:“……好。”
接下来,屋里便没了声音。
元赐娴原路回返,忍不住被气了个笑。
这个姜璧灿,很是个“妙人”啊。
她回到房中,招来拣枝询问:“阿兄可在府上?”
拣枝答:“郎君出门了,还没回来。”
她点点头,又问:“前些天有大夫来给阿嫂号脉,结果怎样?”
“大夫说夫人胎象平稳,一切都好。”
既然如此,此人就是被姜璧柔给买通了。
她想了想吩咐:“三件事。第一,备笔墨纸砚,我要给阿兄写个字条。第二,去找当日的大夫,撬开他的嘴。第三,替我收拾行装,我准备离家出走几天。”
拣枝一惊:“离家出走?”
*
当日深夜,元赐娴顶着寒风,一路避开夜巡的金吾卫,来到了永兴坊陆府的偏门。
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倘使姜璧柔有心祸水东引,法子实在数不胜数。哪怕不是投壶、蹴鞠,当了她的面跌个跤,滑个步也行。到时她为了避祸,还得在自己家中防贼似的时时戒备。那活得多累啊。
最一劳永逸的解决方式就是离家出走。她不在家,谁能阴她?
她摸了摸冻得通红的鼻子,叹出口气。
眼下她无处可去,只好便宜一下陆时卿,给他个赎罪的机会了。
月黑风高,墙更高,她掏出个黑布巾蒙住大半张脸,在拣枝的帮助下慢慢爬了上去,却是一条腿刚跨过墙沿,还没来得及往下跳,就惊动了四下守夜的仆役。
十数名小厮擎着火把从四面八方匆匆跑来,当先一人冲她喊道:“来者何人,胆敢夜闯民宅!”
哦,元赐娴记起来了,上回她偷摸来陆府,曾跟陆时卿说,他家的守备很有问题,应该改一改。
现在她把自己给改进坑里了。
拣枝在墙下仰着头急切道:“小娘子,您赶紧下来,婢子带您撤吧。”
元赐娴低头小声说:“撤什么撤!你自己走,别给抓包了!”
她在陆府能出什么事?就是笃定了陆时卿再怎么厌弃她,也不至于拿她如何,才敢如此有恃无恐,上天入地。
不过她倒真不想惊动除了陆时卿以外的人,免得叫人家笑话,就粗了嗓门道:“各位英雄好汉,在下是你们郎君的拜把知音,夜路此地,顺道前来拜访,烦请各位……通报一声?”
底下的人显然不信她的鬼话,眼看好几个壮汉就要爬上来撵她,她一股脑飞快道:“你们家郎君今年二十二未婚长得风流倜傥英姿飒爽身边最得力的两名仆役一个叫曹暗一个叫赵述他怕狗有洁癖见不得不成对的东西就连书房里的博古架都是左右对称的……我真是他的拜把知音啊!”
“……”听起来,的确非常“知音”,尤其是博古架这样私密的讯息。
小厮们停止了上前撵人的动作。元赐娴松了口气,正想请他们通报一声,却见廊下疾步走来两人,远远瞧着,前头那个便是被惊动了的陆时卿,后头是擎了火把的曹暗。
她如蒙大赦,跨坐在墙沿朝那向招手道:“子澍兄!”
陆时卿脚下步子一顿。
这个粗着嗓门的声音,他实在相当熟悉了。
他一顿过后走得更快,待步至墙下,瞧见元赐娴朝自己挤眉弄眼的模样,不由头疼起来,清清嗓子,朝四面吩咐道:“都退下。”
等人都走了个干净,只剩了“留灯”的曹暗,陆时卿才仰头看向墙上人:“三更半夜的,你这是跟我闹哪出?”
元赐娴一把拽下了蒙面巾,以便他瞧见她全部的“美色”,然后楚楚可怜道:“我被阿兄赶出来,无家可归了,你能不能收留我一晚……” </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