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自己太淘气了,如今快到它的主人那儿了,它就显得这副害怕的样子。它的良心受到了责备,这真是活该。它开了个愚蠢的玩笑!没有一只循规蹈矩的狗,会用它尖利的牙齿去抓一个老实的小矮人,并把他带到这种荒野里来的。”
狼离人已经很近了,穆夫已经能够听清他们的说话声。
“确实,狼的习性非常狡猾,”一个人声音低沉他说“但仍有可能去揭开它们的秘密,连同它们的兴趣爱好。”
“但愿如此,”另一个人高声说“我们最大的希望,是能更近地观察到它们的生活方式。此外,我们还希望能获得一些特别的发现。告诉你吧,在我的一生中,还从来没碰到过失败的事情。”
现在,狼已经离他们很近,但在纵横交错的树叶的遮蔽下,穆夫只能隐隐约约看到那两个人的身影。
那低声说话的,是一个长着胡子的汉子,他戴着有方格子花纹的帽子,穿着长筒靴,脖子上挂着一架望远镜;另一个年纪要大一些,头顶光秃秃的,像刚刚擦过的皮子,闪闪发亮,他戴着一副很大的墨镜,颈子上也挂着一架望远镜。两个人的背上都背着一个背包。穆夫非常关切地倾听着他俩的谈话。他认为这两个人一定是业余的动物研究爱好者,是到这儿来搜集狼的知识的。
“难道这片森林里有狼?”穆夫不由得这样想。
“我很想了解狼患的习性,”秃头说“这段时间,正是研究它们的最好时期,因为它们正要向父母学习谋生的本领。”
“是的,”大胡子赞同他说“这时候,老狼们正要教它们怎样捕捉食物。如果我们运气好的话,就能观看到它们的一堂打猎课。”
“那真是太幸运了,”秃头沉思他说“但我们不能忘记,狼是很精明的动物,如果我们不时时睁着眼睛,就根本发现不了它们。我甚至觉得,很可能有那么一只狼,现在正躲在那灌木丛后面偷听我们的谈话。”
大胡子突然大笑起来。
现在,穆夫的脑子里已经很清楚,他觉得这森林里一定有狼,至少有一只,一只很狡猾的狼。如果是一条巨大的狗,骑在它的背上,它会这样高兴?没有一条狗跑起路来会这样无声无息;没有一条狗见到人要这么远远躲着;没有一条狗对待善良的小矮人会这样粗暴。天哪,这只狼想对他怎样?
已经没有时间烦躁了——他必须立刻逃走。眼下是逃跑的最好时机,他可以向说话的两个人求援。这时,他的头,正好伸向那片茂密的树枝,他很快伸出两只手,一把抓住树枝,紧紧抱住了树干。
“救命!”他以最大的声音叫喊“救救我,好人!”
他必须向上爬,向上!向上!一直爬到树梢上!
但是,他的愿望没有实现。没等他爬上去,甚至连一英寸也没有爬上,狼就把他一口扯了下来。
“救命!”他又喊了一声。
但是那两个人已经帮不上忙了。狼以箭一般的速度,拖着穆夫跳开了,穆夫在它的嘴巴下绝望地挣扎着。
“你听到什么了吗?”秃头迷惘地看着大胡子,问。
“我好像也听到有人喊了几声。”大胡子点点头。
他俩环视着灌木林四周,但什么可疑的东西也没有发现。
判定方位
当狼从宿营地消失以后,哈尔弗希才如释重负似的从汽车里走出来。他径直跑向莫斯彼得。朋友的勇敢精神极大地鼓舞了他,他不再恐惧了,因而话语就像溪水似的从他喉咙里畅流出来。
“不简单!”他评价说“你用一根烧火棍就赶走了狼,这简直太伟大了。”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这跳动的火焰能驱赶狼群!”莫斯彼得哈哈笑了。
“你说得完全正确,”哈尔弗希也露出牙齿笑了“火,确实是力量的象征。”
他坐下来了,不愿再回到汽车里去——这篝火简直迷住了他。莫斯彼得在火堆上加上一些干柴,接着坐在哈尔弗希身旁。他们变得非常清醒。狼虽然没能伤害他们一根毫毛,但却完全夺走了他们的睡意。
“我希望穆夫也有这么一堆熊熊的篝火,能为他驱走狼群。”哈尔弗希说“我祝愿他能完全战胜对手,但他一直生活在文明社会里,能有用两根木棍相互摩擦生起一堆簧火的本领吗?”
“是呀,”莫斯彼得叹了一口气说“他已在汽车上生活了好几年,只懂得高度文明的物质生活。”
“唉,”哈尔弗希惋惜他说“过惯了文明生活,对付野狼一定有很多困难。”
他俩不觉又烦恼起来。啊,亲爱的穆夫!他竟成了狼的俘虏!他还活着吗?他站起来才多高呀,为什么会成为野兽的捕获对象?
他已习惯于现代化的文明生活方式,能忍受它的那种残忍的兽性吗?他一向憎恨任何暴力行为,又怎么能忍受野兽残酷的折磨?
“我们应该想到,穆夫是一个诗人。”莫斯彼得说“一个诗人的灵魂是非常高尚的,再大的暴力也不能伤害它。”
“画家的灵魂也一样。”哈尔弗希点点头说“穆夫还一直想成为一个画家。他梦想能画动物,他要把它们搬到他的画布上,这样,它们才会有永恒的生命。想想多可怕呀,就为他这个崇高的理想,它们却付给他这样的酬报。”
听了这番话,莫斯彼得不由皱起了眉头。
“我们不能老是责备动物,就像不能老是责备大自然一样。动物是无罪的,它们应该有它们的生活,我们要和它们和平相处。”
“好吧,”哈尔弗希自语说“其实,我谴责的仅仅只有一只狼,你说呢?”
但莫斯彼得说:“你也不要谴责那只狼。狼的所作所为,是大自然教化的结果。与我们不同的是,它们分不清什么是应该做的好事,什么是不应该做的坏事。”
哈尔弗希感到,他和莫斯彼得之间存在着很大的分歧,但他不想再争论下去。他认为莫斯彼得能对动物持这样一种看法,也很不错。但是,谢天谢地,他可根本不想去驯服狼。
哈尔弗希正想到这儿,莫斯彼得又张开了口。
“我们不应该为任何原因去责备狼。”他说“但是我们已经失去了穆夫,我们不可能求得它们的怜悯。我们对它们的谅解是一回事,但目前存在的生命问题又是一回事。我虽然认为狼也是一种很好的动物,但为了穆夫,我准备跟它们战斗,哪怕作出牺牲。”
“好,你真了不起!”哈尔弗希点点头赞同他说“我虽然不了解狼的习性,但我同样准备跟它们战斗。”
但两人都不知道应该怎样和狼进行战斗。如果事情发生在这堆篝火旁边,那很简单,只要抽出一根燃烧的火棍,使劲向狼掷过去就是了。但不可能任何地方都有篝火。当狼已经出现在你面前时,你再去生一堆篝火已经太迟了。
他俩静静地坐在那儿,看着燃烤的篝火,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天快亮了。”哈尔弗希说。
唧唧喳喳的鸟叫声,从这儿那儿响起。黎明来到了。
“新的一天开始了,”莫斯彼得低声说“但愿我们能找到狼的行踪。”
太阳升起了。
突然。从远处传来一种忧伤的嗥叫声。
“是狼!”莫斯彼得说。
哈尔弗希跳起来,飞快地奔到离他最近的一棵树边,非常机敏地向上爬。
“那里有什么?”莫斯彼得迷惘地问。
哈尔弗希没有回答,他正爬得上气不接下气。
那嗥叫声渐渐微弱下去,最后消失了。
莫斯彼得用心倾听着——是狼,毫无疑问或许是狼崽,因为只有它们,才会发出这种像哭泣一样的曝叫声。根据声音传来的方位,他估计出它们的巢穴大约在什么地方。但狼崽是不会为他整天嗥叫的,在这密密的森林里,他们仍很难找到它们。森林有时会给人添很大的麻烦,它可以使你在里面糊里糊涂地兜圈子,一直兜得你完全失望
莫斯彼得的思路被哈尔弗希打断了,只听他在树上大叫道:“我看到了!那嗥叫声是从一棵很大的枫树那儿发出来的。”
莫斯彼得现在才明白哈尔弗希为什么要爬到树上去的原因。这次不像头一回那样,是因为害怕狼,他是到树上去寻找狼的踪迹的,目的是为了正确判定狼巢的方位。现在,他们可以出发了——目标就是那棵大枞树。那棵大机树能使他们找到穆夫。
哈尔弗希从树上下来。他们一共只听到狼叫了两次,以后就一直没有再听到。
“你真了不起,”莫斯彼得佩服他说“谢谢你,因为你找到了一个明确的目标。”
他说着站起来,拎了水桶,从溪边舀来一些水,把火堆浇灭。
哈尔弗希回到汽车那儿,推开了车门。
“出来,希格!”他叫道“让我们去找穆夫!”希格兴奋地跳出来,立刻急急忙忙上路了。但这时哈尔弗希却犹犹豫豫的。他。看着那只装了半罐水的大牛奶罐,似乎在想什么。
“食物和饮料还有多少?我们总得带点什么呀?”他问莫斯彼得。
“噢,不,”莫斯彼得说“这森林会关照我们的。它像一只巨大的食物袋,里面装着各种各样的食物。我们干渴时,就喝矿泉水;我们饥饿时,就吃浆果。即使没有这些,也能从我的胡须里找到一些东西。”
使莫斯彼得吃惊的是,哈尔弗希使劲拖出了牛奶罐,并把里面的水倒在地上。接着他走进汽车,在穆夫的工具箱里翻寻了一会儿,找出一把锥子。
“我想起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曾听一位老人说过一个故事。”他说“从前,一个老猎人穿了一件古代的甲胄到森林里去,正好闯进了狼窝,他就把狼全杀了,一数整整有两打。虽然那些野兽凶狠地扑到他身上,但它们那尖利的牙齿和爪子,对坚硬的甲胄一点不起作用。”
“说这干吗呀?”莫斯彼得不解地问“我不明白这对我们有什么意义。”
哈尔弗希已经开始用锥子凿那只牛奶罐。
“看,莫斯彼得,”他叫道“这铁罐子不是一件绝妙的甲胄吗?我只要在底部凿出两个伸腿的洞,再在旁边凿两个伸手臂的洞,就能穿了。不管怎样,这是一件极漂亮的防身甲胄。特别是当我盖上罐盖以后,那简直万无一失。”
莫斯彼得感到很迷惘。但过不多久,哈尔弗希已经凿好洞眼,爬进了牛奶罐。他的腿和手臂从洞眼里伸出来,头也正好伸到罐口,那窄小的罐颈,正好架在他肩上。
“你看来像一只乌龟!”莫斯彼得不由得哈哈大笑。
哈尔弗希立刻点点头。
“你用手指戳戳看,有多硬!”他说“但我的手和脚仍能活动自如,就像乌龟一样。让狼来跟我较量一下吧!”
没有时间再赞赏这特制的甲胄了。方位已经清楚,穆夫或许正等待他俩前去救援。但他们不能马上离开汽车,因为汽车正停在路当中。他们得先把汽车推到深深的灌木丛里,用粗大的树枝把它掩盖好。
穆夫的灾难
狼拖着穆夫,来到它们的巢穴。四只狼崽,立刻从巢穴里快活地蹦出来。穆夫马上明白了,原来拖他的是一头母狼。她在巢穴边兴奋地转一圈后,就把穆夫重重地摔在地上。四只狼崽争着跳上前,嬉闹似的扑到他身上。接着它们急切地夹起他,随后又摔在地上,动作是那么粗鲁,晃得他皮外套上厚厚的绒毛都抖动起来。一次又一次地,它们让穆夫从地上爬起来,但等他一站定,它们又把他摔倒了。这种野蛮的游戏一直无休无止地继续着,到后来竟越来越凶狠了。
如果穆夫不是穿着那件厚厚的皮外套,那么他就很可能要永远闭上眼睛了,幸亏有厚厚的皮外套保护着他,狼息那尖利的牙齿才没有伤到他的皮肉。虽然如此,穆夫的处境还是越来越危险。狼崽们把他摔过来摔过去,丝毫没有停止的样子,他已感到奄奄一息了。他的脑袋昏昏沉沉的,有好几次,他被摔得几乎要昏死过去。
老狼观看着狼息们那野蛮的馆闹,显得很高兴。突然,它走到狼崽中间,使劲把它们从穆夫身旁赶开。是要解救他吗?穆夫坐了起来,充满感激地注视着老狼。但是,不允许休息更长的时间,老狼把他轻轻推到离巢穴更远的地方。穆夫不知道它要干什么。难道老狼要放他离开这儿吗?难道宫真要恢复他的自由?接着老狼又推着他,似乎对穆夫还留在这儿感到很生气。穆夫只得慢慢向前走,开始还很犹豫,但不久马上加快了脚步。
“我的灾难似乎要结束了。”穆夫想“我要赶快跑,不能再被它们抓住。我必须先跑到小溪那儿,喝一口凉水解解渴,只有这样,我才能继续往回跑,一直跑到我的朋友那儿。”
他的大脑虽然还不是很清醒,但还是立刻撒开了双腿,没命地奔跑起来。
当他跑到一块小小的开阔地时,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他立刻明白了:原来他并没有脱身!
他看到的情景使他大失所望:那母狼和狼崽一起,正悄悄地跟在他后面。原来它们一直没有放弃他,仍在继续做着一种可怕的游戏。但这仅仅是游戏吗?穆夫猛地想起了那两个动物学家曾经说过的话:这时候,老狼要教它们的孩子捕捉食物。现在这老狼是不是正在教它的孩子打猎呢?如果真是一堂打猎课,那么这罕见的奇观不正是两位业余动物学家极希望看到的吗?
不久,他的猜想被完全证实了。在老狼的指导下,狼崽在他的周围形成了半个咄咄逼人的包围圈,接着一只狼崽猛冲到他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穆夫几乎被吓得半死。想不到狼竟如此机敏,走起路来竟如此无声无息,行动这样诡秘,互相之间配合得这样默契。
穆大的全部希望都破灭了。四只狼崽扑向他,把他击倒。它们疯狂地兜着圈子,一忽儿夹起来他,一忽儿摔倒他,一忽儿推得他滚来滚去。他感到狼崽那尖利的牙齿,一次又一次地咬进他的皮外套。难道这已经是生命的最后时刻了?
不,还不是。
这时,老狼又来干涉了。它赶开狼崽,用自己的嘴推着穆夫。这次他要穆夫仍旧回到它们的巢穴那儿去。
天知道这又是为什么!
突然,穆夫明白了老狼为什么要阻止狼崽杀他的原因。它要他再活一段时间,是为了要给狼崽传授一种新的本领。
穆夫心里很高兴。他还活着!真幸运,他还能活更长时间,或许还能活到天亮!
不一会儿,游戏又开始了。在穆夫往狼巢移动的时候,像来的时候一样,狼崽们又悄悄跟在他后面,后来又在他周围形成一个包围圈,接着立刻扑向他。这时候,穆夫反倒渐渐镇定下来了。他还活着,就希望能继续活下去。这种想法给了他力量,使他忘记了身上的痛楚。
最后,老狼决定休息一会儿。它向狼崽教完了全部狩猎课程,就让狼崽看住穆夫,自己离开了狼崽们又玩了他一会儿,渐渐感到厌倦了,就把他丢在一旁跑开了。或许,穆夫应当设法逃走,但他竟没有产生这样的念头。因为他实在太疲倦了。而且浑身都是伤痛。他无力地躺在狼巢前面,感到全身都瘫软了。
过了一会儿,老狼拖着一头已经被它咬死的山羊回来了。狼息一齐呜呜嗥叫,扑向食物,又争又抢。经过一场激烈的战斗,那头山羊便全都进了它们的肚子。这时,它们才安静下来。
夜色茫茫。母狼又一次离开了。穆夫躺在那儿,一动也没有动,或许他已经有点睡着了。但当太阳升起时,他立刻清醒了。他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狼崽正在优伤地呜呜嗥叫,它们的下巴,一齐高高地抬起来,举向霞光灿烂的天空。
穆夫听着它们的叫声,心中不由得产生了一种悲凉的感觉。他的眼睛里流出了泪水。
“啊,我有多可怜!”他伤心地想“我从来没感到这样孤独过。现在不是有四只狼崽跟我做伴吗?不!要是和它们的友谊相比,那么孤独简直就是天堂!我永远不会和狼一起哭泣!”
其实,他真想大哭一场,但他忍住了。他只是伤心地呜咽着,让泪水没完没了地涌出来。在他的一生中,或许还从来没有这样忧伤过
接着母狼从曙光中悄悄回来了。狼崽们扑向它,但它没有什么东西带给它们——它仍要孩子们去学习狩猎。它把穆夫拖起来,要他站好,于是课程又开始了。
“这老狼的课也上得太频繁了!”穆夫的气力恢复了,就一边走一边对自己说“唯一的希望,是希望它能重复先前的课程无论如何,重复是学好本领的基础。”
穆夫这么想着,就向前飞跑。狼崽又悄悄地跟着他,行踪越来越诡秘。
(楼飞甫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