钞,乃脱脱在任的恶法,民间五千贯钞,都换不到一斗粟啊。”非常熟悉妥欢帖木儿的秉性,一见他开始做思考状,朴不花就吓得魂飞天外,赶紧惨白着脸补充。
“有这么回事儿。”妥欢帖木儿抬头看了看朴不花,将信将疑,至正交钞发行不久后就剧烈贬值,是群臣先前弹劾脱脱的罪名之一,但妥欢帖木儿却真的不是很清楚,他的至正交钞居然已经贬到了如此地步,五千贯钞票换不來一斗粟,那五千贯钞,摞起來称一下,恐怕比一斗粟还重吧,就算以物易物,也不该如此啊,。
“陛下,老奴平素也负责宫中采买,这,这纸钞到底值不值钱,老奴可是清清楚楚。”朴不花被看得满头大汗,跪下去,大声补充。
“那宫中采买,平素都用什么來支付。”妥欢帖木儿还不愿意相信,皱着眉头继续刨根究底。
“当然是先把纸钞拿到国库去兑了金银和铜钱。”朴不花擦了把脑门上的汗珠,声音变得极低,“如果,如果是向普通百姓买,并且只是少量买的话,有时候,有时候就随便给点宫中淘换下來的旧衣服烂布头什么的,反正他们也不敢不应。”
“你怎么不去明抢。”妥欢帖木儿长身而起,拍打着桌案大叫,半匹红绡一丈绫,系向牛头充碳值,是白居易指责晚唐当年宫廷采买官吏对百姓的掠夺所作,自己读书时能倒着背,并大声讥笑过所谓盛唐,不过如此,而如今自己麾下的这帮家伙,居然比比晚唐时代的官吏更为不堪,直接丢一堆旧衣服去抢百姓的财货。
“宫内用度有限,老奴也是逼得沒办法啊。”朴不花吓得打了个冷战,大实话脱口而出,“那些大商号,背后站的都是达官显贵,老奴自然不敢让人胡乱盘剥他们,可,可纸钞根本就不值钱了,金银还要拿來布施给寺院,老奴也只好捡些不要紧的小商小贩下手,好替陛下节省些开销。”
“你,你”妥欢帖木儿气得直打哆嗦,却无脸命人将朴不花拖出去治罪,脱脱上次推行新钞法,是他支持的,大把大把地拿金银去布施寺院,也是他本人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朴不花眼看着宫内沒钱可用,除了去抢劫小老百姓,还能有什么办法,朝那些达官显贵们勒索,他有那本事么,自己这个当皇帝的都无法从那些人手里抠出一文钱來,朴不花抱着脑袋冲上去,不是找死么。
“老奴,老奴丢了陛下的脸,老奴该死。”朴不花的声音从脚下传來,不断刺激着妥欢帖木儿脆弱的神经,当丞相的欺上瞒下,当皇后的忙着揽权,当百官的忙着贪赃枉法,唯一还在努力替自己分忧的,只有这个高丽太监,虽然他的手段,是那样的无耻。
“你起來吧,朕不怪你。”深深吸了一口气,妥欢帖木儿缓缓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朕明天一早,会跟哈麻商量,让他从国库中尽量多拨一些钱财來,缓解宫里的燃眉之急,但是你以后也进來别再明着去抢了,至少,别在大都城里头抢,朕这个皇帝,不能一点儿脸面都不顾。”
“是,老奴记下了,老奴谢陛下恩典。”朴不花又磕了个头,站起來,轻轻抹眼泪。
“老东西,朕又沒拿你怎么着,挤什么猫尿,赶紧给朕擦干净了。”妥欢帖木儿笑骂,随即,又沉吟着问道,“照你这么说,这新钞,是发不得了。”
“老奴不敢。”朴不花拿出块汗巾,在自己脸上胡乱抹了几把,然后小心翼翼地回应,“老奴沒资格干涉朝政。”
“别胡扯,是朕要你说的。”妥欢帖木儿把眼睛一竖,厉声逼问。
“老奴,老奴只是觉得,前年脱脱大人开钞法,硬生生就将交钞变成了废纸,如今百姓们心中余悸未去,桑哥失里大人又急着变钞,也许他的想法有道理,可,可老百姓愚昧,未必敢明白他的道理啊。”朴不花转了几下眼珠,用尽量简单的方法语气解释。
“又是脱脱。”妥欢帖木儿的眉头再度皱紧,脸色杀气陡现,“你收了哈麻多少好处,居然一再替他说话。”
“老奴不敢。”朴不花再度“噗通”一声跪倒,头如捣蒜,“陛下明鉴,老奴是仗着您的势,才能在宫内宫外横着走,哈麻大人权力再大,能给老奴的好处也比不得您那,老奴,老奴笨是笨了点,却沒傻到连自己该护着谁都不清楚啊。”
这几句,里边可沒有一句是废话,妥欢帖木儿听了,说话的口气立刻放缓了许多,“滚起來,别跟个磕头虫一般,朕看着烦。”
“是,老奴遵旨。”朴不花脑门上顶着一个青色疙瘩爬起來,继续拿手巾抹眼泪和冷汗。
“沒用的东西。”妥欢帖木儿又横了他一眼,低声责骂,随即,又长长地叹气,“看來这钞,是不能再变了,朕的穷日子,不知道何时才是尽头。”
“陛下勿急,老百姓的记性都不会太长,您再等上两年,等脱脱当年变钞的事情被他们忘了,新钞就可以发行了。”朴不花想了想,小心翼翼的安慰。
“又是脱脱。”妥欢帖木儿深深吸气,“朕还以为,他真有些委屈呢,可朕要是下旨杀了,肯定又有很多人不服,觉得朕天性凉薄,连总角之交都不肯放过。”
“陛下是九五至尊,何必在乎别人嚼舌头。”朴不花也跟着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全力安慰妥欢帖木儿,“况且陛下要杀脱脱,有很多办法,根本用不着赐给他什么毒酒。”
“很多办法。”妥欢帖木儿皱眉,他不是不懂阴谋,可对付一个坐以待毙的人,任何阴谋都看起來非常多余,好像自己心虚了一般,根本不敢将处置此人的理由端到明面上來!
“陛下不急,这事儿尽管交给老奴,只要陛下决心已定,老奴保证把事情给您办得妥妥帖帖的,让外人挑不出半点毛病來。”朴不花声音从耳畔传來,隐隐带着早春的料峭,令人不寒而栗。
注1:元代官制,右丞相是正一品,文官之首,平章政事是从一品,中书省右丞是正二品。
注2:至正交钞,脱脱主政时,为了弥补国库空虚,力推发行的纸钞,仅仅是将用旧日的中统交钞加盖“至正交钞”四个字,就以强行将面值增加一倍,导致纸钞彻底失去信用,沒人敢留,史载,京师料钞十锭(每锭50贯),易斗粟不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