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黑暗的深渊。
‘如果一九三一年的同盟会员,与二十年前的黄花岗起义中的牺牲那批人相遇,前者得活活羞死,’这,是朱大鹏那个时空,很多人在痛心疾首后得出的结论。
而这一结论,非但适用于另外一个时空二十世纪的中国,换个时间,换个地点,前推或者后推五十年,也是同样,几乎任何打着民族独立旗号而建立起來的政权,都沒逃脱过同样宿命。
当他们驱逐了原來的殖民者,准备建设理想中的自由国度之后,他们却慢慢发现,无数仁人志士用生命为代价建立起來的政权,居然比原來的殖民地政府还要野蛮残暴,而那些默默支持着他们的百姓,日子过得居然比原來更为悲惨。
來自另外一个时空的记忆,已经清楚地告诉了朱重九,如果任由淮扬系堕落下去,他会给这个国家带來怎样的灾难,然而,他却发现自己的力量是此时竟是无比的单薄,所有部属好像都在替韩老六开脱,所有的错误,好像都出自于美好的初衷,并且大伙做法,理由都非常充足,凡是被自己人推荐來的才俊,也都是自己人,忠诚度远比替他途径得來的人才可靠,因为他们身家性命,早就跟推荐者,跟整个淮扬系绑在了一起,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而那些通过科举招募,或者自动前來投奔者,将來还可能有其他选择。
原來朱某人到此,注定白忙活一场,想到自己打下江山來之后,会建立起來一个怎样的朝代,朱重九就觉得以前所干的事情,都沒有任何意义,早知如此,还不如老老实实去投奔朱重八,至少,他还有勇气去剥贪官的皮,至少,他还能一把大火,将那些已经堕落到底的家伙全都送上了西天,(注2)
“噗。”越想,心中越难过,越想,心中越凄凉,猛然间,朱重九觉得自己嗓子开始发甜,一口心头血从嘴里窜了出來。
“都督,都督,您,您小心。”眼看着朱重九的身体摇摇晃晃,摇摇晃晃,马上就要栽倒,韩老六吓得单腿跪在地上,用脊背死死顶住了自家主公的后腰,“禄大人,苏大人,你们别说了,求求你们,韩某人罪该万死,韩某人愿意领任何责罚。”
“主公,主公息怒。”逯鲁曾和苏先生也吓得魂飞魄散,冲上前,一人扶住朱重九的一支胳膊,避免他真的摔倒。
“主公,主公息怒,微臣,微臣这就把韩家上下全都抓起來。”内务处主事张松被吓得更狠,惨白着脸,低声咆哮,“來人啊,快來人啊,近卫团的人都死了么,赶紧过來救驾。”
“主公,主公,沒必要生气,您说怎么办,大伙听你的就是。”陈基、冯国用,还有其他在场官吏,也都纷纷围上前,不断地说好话给朱重九顺气。
大伙之先前所以努力给韩建弘脱罪,主要是怕打击面儿过广,因为如果将韩老六以“任人唯亲,破坏吏治”的罪名惩处的话,整个淮扬大总管府上下,恐怕会人人自危,因为在此之前,谁都或多或少做过类似的事情,并且大总管府从沒明令禁止提拔私人,甚至还曾经鼓励过大伙这样做。
但是如果非得在避免打击面过大和把朱重九活活气死之间做出选择的话,整个淮扬大总管府上下,任何人都知道该如何去选,主公不喜欢杀人,大伙都罪不至死,惩处包括自己在内的一大批官员,顶多是让淮扬系的发展势头放缓,军心士气也暂时陷入低落而已,但是如果朱重九不在了,淮扬大总管府和淮安军,就同时被抽去了灵魂,用不了太久,就得成为他人口中之血食。
“滚。”朱重九只用了一个字,來回答在场所有人,挣脱开逯鲁曾和苏明哲两个的搀扶,用屁股撞翻缺了一条腿的韩老六,他像只发了疯的公牛般,跌跌撞撞地冲出了人群,才走了十來步,猛地眼前又是一黑,伸手扶住自己的帅案,缓缓坐倒。
“主公。”众文武见状,再度冲上前搀扶,朱重九却摆摆手,喘息着命令,“出去,全都给我出去,我需要安静一下,需要安静一会儿,求求你们,让我安静一会儿,出去,我现在不想见到你们任何人,刘聚<spanclass='character'style='background-image:url(/img/1434718394872/32846786/-837815967505
94b3
5694195.png)'>给我送客。”
“是,臣等,臣等遵命。”众文武不敢再耽搁,抢在近卫团长刘聚开始动手撵人前,灰溜溜退了下去,谁也不知道今天的事情,接下來该如何收场。
“关门,点上蜡烛,多点几支,天黑。”朱重九连看都不想多看众人一眼,继续冲着近卫们低声吩咐。
万念俱灰,万念俱灰,用这四个字來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丝毫都不为过,他本以为凭着自己记忆里多出來的那六百年经验,可以让本时空的华夏少走一些弯路,可以让本时空的父老乡亲,少承受一些苦难,然而,通过最近的一次次碰撞,他却慢慢发现,历史的惯性是如此之强大,无论自己怎样努力,沉重的车轮都要返回原來的车辙。
朱重八火烧庆功楼是对的,谁知道当年大明的开国功臣们,堕落到了何等地步,朱重八将贪官剥皮实草是对的,至少在他生前,大明朝的百姓受了官员欺负,能一直把状子递到紫禁城中,朱重八一言不合,就抄功臣九族也是对的,至少,让大明朝少了许多***,勋贵们从始至终沒有形成利益集团,朱重八一不高兴,将臣子拖下去打个屁股开花还是对的,至少,他的臣子,不敢公然阻止他追查某些人的罪责
如此,朱重九将來最好的归宿,岂不就是做另一个时空当中的朱重八,如此,朱某人來这里作甚,所谓淮安军,所谓革命,从头到尾不过是一个笑话,只是闹笑话的那个小丑,他自己不知道而已。
“夫君,你这是怎么了。”也不知道在议事堂内枯坐了多久,朱重九的耳畔忽然响起一个柔柔的声音,“天都黑了,夫君不想回家么,妾身给你做的饭菜都凉了。”
注1:秦桧夫妇的跪像最初铸于明代,朱大鹏历史学的差,大伙不要笑话他。
注2:朱重九的想法是出于激愤,把戏说当成了史实,而在本时空,朱元璋也沒真的烧过庆功楼,倒是他因为大肆诛杀功臣,鼓励老百姓越级上访,而被从明代骂到现在。
注3:題外话,有一种鸟,注定要把胸口挂在荆棘上,才能唱出最动听的声音,如果世界上真有穿越者的话,他所面临的痛苦,不会比荆棘鸟更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