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一下你所看过最拥挤的演唱会,在足球场中塞满了一百万名粉丝的盛大场景。
再想象一下,比足球场大一百万倍的场地中塞满了人,而且停电了,现场没有吵闹声,没有光线,也没有大海滩球在群众上方滚来滚去。后台不知发生了什么惨剧,低语的观众只是在黑暗中乱转,等待永远不会开始的演唱会。
假如你可以想象这幅景象,你大概就知道日光兰之境看起来是什么样子了。黑色草坪曾被万古以来的死人踩踏过,迎面吹来的风温暖潮湿,像是沼泽的气味。黑色的树四处丛生,grover说那是白杨树。
我们身处的这个山洞顶部很高,盘绕着厚厚的乌云,乌云间露出了钟乳石,仰头所见尽是灰色微光以及透着邪恶的钟乳石尖。我尽量不去想到钟乳石可能随时落在我们身上,不过放眼四周,却随处可见掉下来的钟乳石钉在黑草坪上。我猜死人不需要担心这种小小的危险,那只不过是被喷射火箭大小的钟乳石刺穿而已。
annabeth、grover和我试图混入群众中,并且随时注意食尸鬼警卫的动静。我忍不住在日光兰之境的亡魂中寻找熟悉的面孔,不过很难看得清楚,因为他们的脸都闪着微光。他们看起来都有点生气或困惑,还会走到我面前开口说话,可是只听得出他们在碎碎念,声音细小的像蝙蝠吱吱叫一样。一旦他们发现我听不懂,马上就皱着眉头离开。
死人并不可怕,只是让人哀伤。
我们蹑手蹑脚跟着新来的亡魂前进。队伍从主要入口朝着一个凉亭样式的黑棚子蜿蜒排过去,棚子上方的招牌写着:
往埃利西翁或地狱深渊之审判所
欢迎新死者!
棚子的背面分成两小排,人数少很多。左边一排的亡魂两侧都有食尸鬼押着,他们走下一条崎岖的岩石小径,朝刑狱方向而去。远方就是发出亮光和烟雾的刑狱,那是一片巨大而开裂的荒原,上面熔岩成何,散布着地雷区,几公里的倒钩铁丝网隔开成不同的酷刑区。即使在这么远的地方,我还能看到人们被地狱犬追赶、被烙柱灼烧、被强迫裸体穿过布满仙人掌的地面,或是听歌剧乐曲。我看到一个小小的山丘,有个蚂蚁大小的人影,很像是薛西佛斯,正奋力将大石头往山顶推。我也看到其他更惨的酷刑,可是我不想说。
从审判棚出来的右排队伍好多了。这个队伍往一个北围墙围起的小山谷前进,是一个有大门管制的社区,似乎是冥界里唯一的快乐之地。在大门警卫亭后是整区的美丽房屋,包括历史上各时期的样式,有罗马别墅、中世纪城堡和维多利亚豪宅。七彩的草地上开满了金色和银色的花,还听得到里面的笑声和烤肉的味道。
那就是埃利西翁。
山谷的中心是泛着蓝光的湖,湖中有三座小岛,景色像是巴哈马的度假胜地一般。那是幸福群岛,专属于选择转世三次,而三次都到达埃利西翁的人。我突然明白,那正是我死后想要去的地方。
“就是那里。”annabeth说着,像是读出我的想法“那里是属于英雄的地方。”
但我想到只有极少数的人能进入埃利西翁,和日光兰之境或刑狱的规模相比,真是小的可怜。原来只有这么少的人在他们的一生中做了好事,真令人丧气。
我们离开审判所,往日光兰之境的更深处移动。那里更暗了,我们衣服上的色彩逐渐褪去,群众的絮语声逐渐稀薄。
走了几公里后,我们开始听到远方有熟悉的尖叫声,地平线上隐约矗立着一座宫殿,闪耀着黑曜石的光泽。宫殿的檐墙上盘旋着三个蝙蝠状的生物,是复仇女神。我有种感觉,她们似乎正在等着我们。
“我想,现在要回头太迟了吧。”grover闷闷不乐的说。
“我们会没事的。”我试着让声音听起来充满信心。
“也许我们应该想到别的地方找找。”grover提议:“比如说像埃利西翁”
“羊小子,来吧。”annabeth抓住他的手臂。
grover大叫,他的鞋子蹦出翅膀,带着他的脚往前冲。他挣脱annabeth的手,摔了个四脚朝天,躺在草地上。
“grover,”annabeth骂他:“别闹了。”
“可是我没有”
他又大叫起来,现在鞋子像发疯似的狂拍翅膀,将他的脚往上抬起,又往远方拉去。
“玛亚!”他大喊,可是这个词现在似乎起不了任何作用。“玛亚!我说了啊!一一九!救命啊!”我从错愕中回过神来,想赶紧抓住grover,可是已经太迟了,他加速往山谷滑了下去,像个大雪橇一样。
我们跟在他后面跑。
annabeth大喊:“脱下鞋子!”
这是个好主意,但如果你脚下的鞋子拉着你全速前进的话,我猜不太容易办到。grover努力想坐起来,可是还是没办法靠近鞋带。
我们继续跟在他后面,努力维持看得到他的距离。这时他急速穿过在他身边对他碎碎念的生气亡魂。
我确定grover就要高速直冲过hades的宫殿大门了。正当此时,他的鞋子猛然向右转,将他拉往不同的方向。
斜坡越来越陡,grover速度加快了,annabeth和我必须用最后冲刺的速度才跟得上。山洞变窄了,我们已经进入有叉路的隧道中。这里没有黑草坪和黑树,脚下只有石头,而头上的钟乳石散发着暗淡微光。
“grover!”我大喊,声音回荡在隧道中。“找个东西抱住!”
“什么?”他大叫。
他正在碎石地上抓着,可是没有一颗石头大到能让他慢下来。
隧道愈来愈暗、愈来愈冷,我手臂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里有股邪恶堕落的味道,让我想到一些不曾想过的画面,像是鲜血溅洒在古老石造祭坛上,或是杀人犯的污秽气息。
这是我看到前面是什么了,我顿时停下脚步。
隧道变宽了,通道一个巨大黑暗的山洞,中间是一个深渊,面积有一个街区那么大。
grover直直往深渊的边缘滑去。
“percy,快来!”annabeth大喊,猛拉着我的手腕。
“可是,那是”
“我知道!”她大吼“是你梦中的那个地方!可是我们没拉住grover,他就会掉下去了。”她说的很对,grover的困境促使我继续前进。
grover大喊着,用力抓扒地面,可是拍着翅膀的鞋子继续将他往深渊里拉,以这个速度看来,我们可能来不及抓住他。
救了他的是他的偶蹄。
本来飞鞋穿在他脚上就大了些,所以当grover撞到一个大石头时,左脚的鞋子飞了出去,飞进黑暗的深渊里。右脚的鞋子还继续拉他往前,不过就没那么快了。grover刚好及时抓住了一个大石块,像刹车一样,他自己减速慢了下来。
这时他距离深渊还有三公尺,我们赶紧拉住他,将他拖上斜坡。另外一只飞鞋也自己脱落了,生气的围绕着我们打转,还踢我们的头抗议,接着飞下深渊和另一只会合。
我们都累瘫在碎黑曜石地上,精疲力尽。我的四肢像铅一样重,而且背包似乎变重了,好像有人在里面装满石头一样。
grover被刮伤得很严重,他的手在流血,瞳孔缩成一条线,这是羊很害怕时的表情。
“我不知道怎么会”他喘着气“我不知”
“等等。”我说:“你们听。”
我听到了,是黑暗深处传出的低语。
几秒钟后,annabeth说:“percy,这个地方”
“嘘。”我站起来。
声音愈来愈大,是从我们脚下很深很深的地方传来的喃喃自语。这声音充满邪恶,从深渊里传出来。
grover坐直身子说:“那那是什么声音?”
annabeth也听到了,从她的眼神可以看得出来。她说:“塔耳塔洛斯,这里是塔耳塔洛斯的入口。”
我将波涛剑的笔盖拿下。
青铜剑伸展开来,在黑暗中散发出微光,而这时邪恶的声音似乎迟疑了一下,过了一会儿之后,又继续低吟。
我几乎可以读出那些句子了,是一种很古老、很古老的语言,比希腊文还古老,那就像是
“咒语。”我说。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annabeth说。
我们一起拖着grover的蹄,往上走回隧道。我没办法走得很快,因为背包的重量压得我举步艰难。我们身后的声音愈来愈大,而且愈来愈愤怒,于是我们开始跑。
才没跑几步。
一阵强烈的寒风从背后拉着我们,像是整个深渊都在用力吸气。最骇人的一刻是,我在碎石地上滑了一下,差点前功尽弃。假如当时离深渊边缘再近一点,我们就被吸进去了。
我们继续奋力向前,终于回到隧道入口,隧道在这里开始变宽,进入了日光兰之境。风停了,但愤怒的呼啸仍然回荡在隧道深处,某个东西对于我们的脱逃感到十分不满。
“那是什么?”grover喘着气,这时我们瘫在比刚刚安全些的黑色白杨树林中“那是hades的另一只宠物吗?”
annabeth和我彼此对望了一眼。我明白她心中有个想法正在滋长,可能和她在往洛杉矶的计程车上想到的一样,可是她很害怕,没办法说出口,而那想法也足以让我心生恐惧。
我盖上我的剑,将笔放回口袋。“我们继续走吧。”我看着grover“你还可以走吗?”
他吞了一口口水说:“当然可以,其实我一向不喜欢鞋子。”
他努力表现出勇敢的样子,可是仍然在发抖,我和annabeth也一样。深渊中的东西并不是谁的宠物,那是种难以形容的古老力量,即使是annabeth也不曾给我这样的感觉。当我转身背对着隧道,往hades的宫殿前去时,差一点就松懈了下来。
差一点点。
复仇女神在檐墙上方的黑暗高空盘旋,城堡的外墙闪耀着黑色光辉,两层楼高的青铜大门完全敞开着。
往上走靠近大门时,我看到上面雕刻着死亡现场的景象,有些是近代发生的事件,比如原子弹在城市上空爆炸、战壕中挤满戴着防毒面具的士兵、一排非洲饥民正拿着空碗等待。可是这些图像仿佛数千年前就蚀刻在上面了,我猜这可能是已经实现的预言。
进入门里,则是我从未见过的奇特花园,有多采的蘑菇、毒灌木和怪异的发光植物,都不需要阳光就能生长。贵重的宝石弥补没有花朵的缺憾,成堆的红宝石像我的拳头一样大,还有一堆堆未经琢磨的钻石。花园里四处立着冻结的派对宾客,这些都是梅杜莎(medusa)做的花园雕像,有石化的小孩、半羊人(satyr)和半人马,所有雕像脸上的笑容都十分怪异。
花园的中央是一颗石榴树,树上的灯光霓虹灯在黑暗中十分闪亮。“泊瑟芬的花园。”annabeth说:“别停下脚步。”
我了解她催我们继续走的原因,因为石榴散发的果酸味几乎快将我淹没。我突然很渴望吃掉它们,可是我想起了泊瑟芬的故事。只要咬一口冥界的食物,我们就再也不能离开。我把grover拉走,阻止他在下一颗大又多汁的石榴。
我们爬上宫殿的阶梯,两旁是成排的黑色圆柱,又穿过黑色大理石门廊,进入hades的主屋。门厅铺着磨亮的青铜地板,在火炬的映照下很像正沸腾着,上方没有天花板,而是高高的山洞顶,我猜他们从来不用担心下雨的问题。
每一边的门口都有武装的骷髅守卫,有些穿着希腊盔甲,有些穿着英国军人制服,还有些穿着迷彩服,手臂上有破旧的美国国旗。他们手上拿着长枪、火枪或m-16步枪。他们并没有找我们麻烦,不过当我们往大厅走过去时,他们空洞的眼窝紧紧跟着我们移动,往这几扇门的尽头看过去。
两个美军陆战队骷髅守着大门,他们对我们冷笑,拿在胸膛前的是火箭推进式榴弹发射器。
“我打赌,”grover咕哝着:“hades不用烦恼推销员上门的事。”
我的背包现在好像有一公吨那么重,不知道为什么不会这样。我很想打开背包检查是不是太小心被人放进了一颗保龄球,不过现在不是时候。
“喂,”我说:“我想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敲门?”
一道热风吹到走廊上,大门慢慢打开,守卫走到门的两边。
“我才则表示‘请进’吧。”annabeth说。
房间内部看起来很像我梦中所见,不过这次hades的王座不是空的。
他是我遇到的第三位天神,不过却是我第一次真正感觉见到一位天神。
他最少有三公尺高,穿着黑丝长袍,戴着金王冠。皮肤白得像得了白化症一样,及肩的头发乌黑发亮。他不像阿瑞斯那么壮硕,可是全身散发出力量。他倚在由人骨熔接而成的王座上,姿态柔软、优雅又充满威胁感,像美洲豹一样。
我立刻觉得应该由他来发号施令。他所知远胜于我,他应该是我的主人。但这时我又告诉自己,要赶快将这些念头抛开。
hades的力量正在影响我,像阿瑞斯一样。这位死亡的主宰感觉很像我曾经看过的一些照片,像是希特勒、拿破仑,还有指挥自杀炸弹的恐怖分子首脑一样,都有着强烈的眼神和一股迷惑人的邪恶魅力。
“poseidon的儿子,你敢来这里,很勇敢。”他用一种假好心的声音说:“尤其在你对我做了这种事之后,确实非常勇敢,当然也有可能只是单纯的愚蠢罢了。”
麻木感渗进我的关节,引诱我躺下,在hades脚边打个盹,然后倦伏在此,永远沉睡。
我努力和这种感觉对抗,往前走了几步。我知道我该说些什么。“天神伯父,我来到这里是有两个请求。”
hades扬起眉毛。当他在王座上往前倾身时,黑袍的折纹上出现了模糊的脸,表情很痛苦。这件衣服像是由刑狱中被捆绑的亡魂所缝制而成,而亡魂想挣脱而出。如果撇开任务不谈,注意力不足的我不禁开始怀疑,他别减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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