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破庙内,干草堆上,丁剑遥裹紧衣服浅眠著。大哥筹划了四年的事终于浮出了水面,自觉也应该去助一臂之力。连日赶路,错过了市镇,就只能在这儿将就一晚了。
虽然平日锦衣玉食,但在粗陋的地方却也能随遇而安。这样的性格让许多认识他的前辈赏识,自己也觉得不错。但有时候却禁不住想问究竟有什么是可以让自己真正在乎的?有什么是非要不可的?好像没有也许是有的吧,但
风不时穿过破漏的墙壁钻进来,破庙中间的火堆明灭不定。
有人过来,脚步声渐渐近了。剑遥仍闭著眼睛不动声色。不止一个人,行得甚急,不知是何来路。
“臭小子,你还想往哪里逃?”一个粗嘎的声音喝道。
“想杀我就一起上吧。”有人冷冷回道。
剑遥睁开眼睛,坐起身。门外不远处,五个人围成圈。圈中一人持剑而立,正与那五人对峙著。
江湖恩怨,说不清孰是孰非,剑遥犹豫要不要插手。
“小子,胆子不小,敢撩极乐城的虎须。”
“极乐城又如何,无非是群阴险狡诈的小人。你们杀我师尊,这仇我一定要报!”
又和极乐城有关吗?似乎不能置身事外。
“小子,黄泉路上陪你师尊去吧!”话音一落,已是刀剑相加。没有一对一的规矩,五人齐上,势必要取那人性命。
那人身手应该不错,但以一敌五,终究是吃了大亏,果然很快便落了下风。
有相同的敌人便可以是盟友。
那年轻人险险架住一柄鬼头刀,左后肩却被一只银钩划过。眼看着一把蛾眉刺就要刺入右肋,却已无法招架
一声惨呼,已经贴肤的蛾眉刺忽然掉落在地上。一个矮小的身影翻身退开,右手紧按著左臂的伤口。
“老四!”一见同伴受伤,其余四人皆是一惊。只见一个仗剑的青年男子不知何时站到了对手身边。
“你是什么人?敢管极乐城的事?”领头的喝问。
“我是谁不重要。只是只要和极乐城有关我就一定要管。”剑遥淡淡道。
“大哥,他是华山派的人。”受伤的老四沉声道。那一剑已可见他的师承。
华山掌门虽已老朽,但华山终究还有些声威,更何况己方已有人受伤。
“臭小子,下次决不放过你。”撂下狠话,立时带人离开。
“走得倒快。”剑遥不太甘心地撇撇嘴。最不愿意让人觉得自己在依仗师门的名声。
“多管闲事。”身边有人冷冷骂道。
果然好心是没有好报的,剑遥无奈地摇摇头:“我不出手,你就要伤在那些人手上了。”死掉也极有可能吧。
“与你何干?”那人并不领情。
剑遥皱著眉头看着他,平平无奇的相貌,只有一双眼睛目光凛然。
“我和极乐城的人过不去。”
“你也和极乐城有仇?”
“没有,只是看不惯他们的做法。”
“无聊!”那人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喂,你受伤了。”他后肩染了一片暗红。
“和你没关系。”那人头也不回。
“喂,这儿四野无人,这伤你自己包扎挺困难。伤口要是不及时处理,万一废了一条手臂你还报什么仇?更何况要是再碰上那几个人怎么办?”剑遥追在他身后。
果真是烦人,但说的也有道理。那人停下脚步。
“到那庙里,我帮你看看伤口。”剑遥乘机拉住他。从来就是这样的热心,反正也改不掉了。
重新拨亮快熄灭的火堆,小心揭开那人染血的衣服。苍白的肌肤上,一道鲜红的血痕。
“我叫丁剑遥,你可以叫我剑遥。”撕下衣襟替他包扎,口中自我介绍著。
那人咬牙忍痛,并不答话。
“好了。”幸好伤口不深,不会留下后患。
“我姓谢。”那人忽然低声道。
“谢公子。”名字不方便说吗?
“叫我小谢吧。”那人回过头,带著些歉意地看着剑遥:“你应该比我年长。”
“也好。”剑遥粲然一笑。
小谢看着那张笑脸,有些疑惑
“小谢,你要向极乐城寻仇?”沉默半晌,剑遥问道。
“是!”小谢注视著火光,语气坚定。
“就你一个人吗?”
“已经没有其他人了。”小谢低声道。
看着他黯然垂下的眼睑,剑遥不禁有些歉然。
“只有一个人,恐怕很难呢。”看他只有二十出头的模样,虽知道这样的仇不能不报,但不想看他白白送死。
“我知道,”小谢咬著唇:“但我不能就此放手,就算豁出性命我也在所不惜。”
“你有没有想过找人帮忙?”也许可以将他带到大哥那儿去。
“我不想让其他人跟著送命。更何况”他自嘲似地笑了笑,没有说下去。以极乐城的势力,有几个人敢帮忙?
“已经有人站出来反对极乐城了,你愿不愿意参加?”他不知道这件事吗?恐怕一心只想着报仇了吧。
“谁?”
“郁崎风,极乐城真正的少城主。”
“哼。”小谢冷哼一声不再答话。
“你怎么了?”剑遥有些奇怪小谢的反应。
“说什么站出来反对极乐城,不过是他们自己的权利之争罢了。”
“不,郁崎风不是那种人。”剑遥辩道。
“你怎么知道?”
“他是我结拜义兄,你如果信得过我就可以信得过他。”剑遥看着小谢的眼睛:“即使你不相信,你们有共同的对手,大不了是互相利用,达到各自的目的。何况,那个对手是你一人之力无法对付的。”
小谢无言,似在犹豫。
“也不急于一时,你好好想想吧。”剑遥笑着说,一边整理著干草堆:“先来休息吧。”
一夜无话,但时而听到小谢压抑的咳嗽声,他似乎并没有睡著,不知是因为肩伤,还是因为心事。
“到哪里可以找到郁崎风?”这是小谢醒过来的第一句话。
“你想好了就跟我走,反正我也正要去找他。”剑遥看着他,小谢的眼中闪著光。忽然发现他虽然相貌平常,却有著一双漂亮的眼睛。
丁剑遥是个非常热闹的人,开朗的性格很容易让人被他感染。同行几日,小谢的脸上也渐渐有了笑意。听他天南海北地胡扯,有些东西便暂时淡化了。
小谢是个沉默的人,但却是个好听众。很喜欢看他露出淡淡笑意的样子,那双眼睛染上快乐便愈发动人。于是发现自己的话越来越多。
“小谢,有喜欢的人吗?”
“喜欢的人?”小谢一愣,低下了头。
剑遥立刻后悔。何必要提起往事让他伤心呢?
“好像没有。”小谢的声音有点犹豫。
“好像?”这种回答有点奇怪,幸好他看上去并不伤心。
“不太明白什么是喜欢。”小谢望向他,似在询问。
什么是喜欢?自己真的明白吗?但冷场不好。
“喜欢就是想和那个人在一起,一直在一起想让她开心,想到她自己也开心,她开心你就开心可以为她做任何事,再怎么辛苦都心甘情愿如果不能和她在一起,那么只要她快乐快乐就好反正就是一颗心都在她身上”这个解释好想不全面,但应该没有错吧。反正自己就是这么想的,如果不能和她在一起,那么只要她快乐就好“是这样吗?”小谢喃喃道。如果是这样,也许曾经是喜欢过的,现在呢?喜欢那个人吗?
“小谢,要快走了,不然又要天为被,地为床了。”剑遥不知何时已走到了他前面,正回头招呼他
极乐城,卓寒一人倚在榻上。玄已经离开好些天了,不知他进展地怎么样了。
想阻止他亲身涉险,但他眼中的固执和隐含的兴奋让他放弃了。看过他在梦中流著泪唤那个人的名字,也看过他为了那个人将自己的嘴唇咬出鲜血。爱也好,恨也好,郁崎风对玄而言都是极重要的人。
那么玄,对你而言我是什么?然而,扪心自问对自己而言玄又是什么呢?让自己又爱又恨的人是梅心,那一次付出几乎让他筋疲力尽,自问已无法再去爱什么人了,也许是不想再去爱什么人了。对于玄应该是怜悯吧,早已对自己说过没有为他付出的可能。也真是奇怪,彼此没有爱,在一起反而轻松地多。但多少是有些牵挂的玄,平安回来吧
“少城主,很多人已经到了,人比我们预想的要多。”万骥远的声音有掩不住的兴奋。
“仔细接待,还有让所有的人小心戒备。”
“是。”
“大哥!”剑遥远远召唤,有点夸张地摇著手。
崎风暗暗好笑,真不知这个义弟何时才能长大。刚想过去,却被身边的属下有事拉住。崎风无奈地看了剑遥一眼,剑遥却毫不介意地朝他笑了笑。
“那就是我大哥。”回头向小谢介绍。
小谢看了郁崎风一眼,淡淡一笑:“他好像很忙。”
“你别介意。”相处多日,知道他非常敏感。
“我怎么会?”小谢的口气好像觉得剑遥的想法很奇怪。
“走,我替你介绍别的人。”
聚集的地方是水龙帮的总坛。四面环水,人员进出全由水龙帮的船只接送。这样一来可以对上岛的人仔细确认,二来也顾及到龙抬头的安全,毕竟他是第一个反戈一击的人。小谢虽然谁都不认识,却因为是剑遥的朋友而没有受到盘问。
“这些人都和极乐城有仇吗?”小谢问道。
“有的是,有的不是。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只有聚集起来才有和极乐城对抗的可能。”
来的大多是一些门派的掌门或首席弟子,有的看上去迫不及待,有的态度却有点暧昧。
“我带你去见我大嫂吧。”剑遥忽然提议。
独自坐在房中,外面的喧闹似乎与己无关。很多时候都是这样,崎风已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了。这几天他更是忙得连和她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身子已感到困乏了,精通医术当然明白自己发生了什么变化。可这样的消息竟没有机会告诉他。他仍深爱著自己,但最怀念的还是那段在小山村中度过的与世无争的日子。
有人敲门,也许是婢女吧。
“大嫂!”门一开,却是剑遥那张灿烂的笑脸。
“剑遥!”无垠笑了。不管什么时候,见到这个义弟总会让人觉得开心:“快些近来。”
“大嫂,我带来一个朋友。”不知无垠是否愿意见外人。
“一起进来啊。”剑遥向来朋友多,早不觉得奇怪了。
“郁夫人。”小谢礼貌问候道。
是个清瘦的青年,虽没有出众的外貌,却看上去彬彬有礼。
“快坐吧。”无垠温言道。
让人送上茶和点心,一番张罗,无垠这才坐下。
“大嫂,你瘦了。”剑遥道。
“是吗?”无垠掩饰似地笑了笑:“最近有点累吧。”
“大嫂,你有什么不舒服吗?”
“大嫂自己就是大夫,要你多嘴。”无垠笑着嗔怪。
“郁夫人的脸色是不太好。”小谢说道:“自己要小心才是,万一有什么意外会让郁公子担心的。”
“谢谢你关心。”无垠点点头,的确是不能让崎风担心。
“剑遥,你来了就好了,你大哥这些天实在是太忙了。”无垠转头对剑遥说。
“大哥顾不到大嫂吗?”剑遥的想法好像和无垠不太一样。
“不是。”无垠急忙反驳:“我是怕他忙坏了身体。他的事我又插不上手,你来了就能帮他些忙了。”
“是啊。”剑遥笑了笑,不知为何看上去有点尴尬。
小谢在一边端起茶盏,轻抿著。
入夜,一天的喧嚣终于平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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