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嫁给大晁皇帝的消息大家都知道了,可他们不知道我是不是快活。
我一字一句地对楚夜说:“我不嫁。”他苍白的脸忽然红了起来。“朱颜公主”他站起身来,似乎想什么,但毕竟没有说出来。我低着头,看见他的手不安地把刀柄握了放,放了又握。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来找楚夜,我不喜欢他,就是不嫁给那大晁皇帝我也不会嫁给他。可是有谁能帮我?连父亲母亲都想把我嫁出去。楚夜现在是夜北最出色的武士了,除了他我还能找谁?楚夜走得像一阵风,我的心里很难过,他要去挑战那个谢将军,去叼狼。其实我也不知道楚夜能够为我做什么,可是,叼狼是我们夜北人的竞赛啊!“朱颜公主,”叶子轻轻晃了晃我的胳膊,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的脸色“你别怪楚夜。他他总是大王的武士呀!”我转过身来,叶子的脸上满是担忧的表情。我知道,她担心着我,也担心着楚夜。
“不会的。”我想我的微笑一定很奇怪,因为我笑得不勉强,只是很寂寞。寂寞这个词我以前听人说过,但是我不明白那是什么样的心境,现在我懂了。我抓住了叶子的手:“不会的,是我不好,我不该逼楚夜的。”叶子的手是冰凉的,她的嘴扁了扁,忽然呜咽了起来。虽然她一直比我更操心,一直都管着我,毕竟也还是个小姑娘。
“我爹说,”她抽抽噎噎着说“那颗叫休肜的星星代表的是高贵的女子。他还说实在没有比一统九州的大晁皇后更高贵的女子了。这都是注定的,大王早都知道了。”父亲早知道了,连叶子都早知道了,难道他们一直以为是怜姐姐吗?我叹了口气,今天哭得够多了,我不要再哭。
我拍着叶子的膀臂安慰她:“好叶子,你不是说我要做高贵的女子吗?那还哭什么?”好像是头一次,我觉得自己是在呵护她。
“可你是朱颜公主啊,你是夜北的,只有在草原上你才是快活的。”叶子抬起头来。她才是最了解我的,就算是父亲母亲也不如叶子。她停了一下,用很坚定的语气对我说:“公主你别害怕,我会一直陪着你,就是你到遥远的帝都去,再也不回来,我也一直陪着你。”我的鼻子又酸了,傻叶子,你连楚夜也不要了吗?微风停了下来,它在草原上几乎是漫无目的地走了整整一夜,也该累了。
我从它背上跳下来,脚边原来是一股温泉。微风把头探进去喝水,它渴坏了。我轻轻抚摸着它的鼻梁,软软的,好像缎子一样。我忽然想起那块红锦来,那么漂亮的红锦,那么漂亮的镜子,为什么带来的是那么坏的消息呢?谁说美丽就是好的?“我要走啦!”我对它说“不过你放心,我不带你走。你喜欢草原,对吧?就算给住在黄金的马厩里面,每天都有吃不完的莜麦,也没有在草原上跑一圈来得开心,对吧?”微风喝水喝得咕咚咕咚的,根本不理我。我恼火了起来“我要走了啊!”它眨着晶亮的温柔的大眼睛看了我一眼,继续低头喝水。我气得在它头上银色的小角上一拍,它惊恐地嘶鸣了一声,一下跳了开去,很不理解地望着我。
“蕊儿。”是怜姐姐在叫我,我回头去看,她就站在我的身后。她那是匹什么马呀?跑起来竟然连声音都没有,红艳艳的,好像一团火。是父亲叫她来跟着我的吗?我赌气不理她。
怜姐姐走到我身边拉着我坐下。我的心软了,怜姐姐一向待我最好,我不能把对父母的气撒在她身上。她还是圣洁得像冰雪一样,连我都觉得她美得那样高不可攀,为什么那个谢将军会把镜子给我呢?“蕊儿,姐姐是打算去的。”怜姐姐为什么知道我在想什么?!“可是镜子里的人不是我啊!”我的脸忽然热得发烫。我不想去,怜姐姐就想去吗?怜姐姐比我可怜得多,她一早就知道自己是要嫁给哪个王族的,她也比我不开心得多。
“姐姐,对不起”我嗫嚅着说。
“傻姑娘,和姐姐说对不起吗?”怜姐姐把我的肩头掰过去靠在她身上,就像母亲一样。她身上真香,那是雪蓝花的味道,我闻着她身上的香气,心里就安定了。听她轻轻地说着话,好像是在说着很远很远的毫不相干的事情。
“我们生在王族的女子,一生出来就由不得自己做主啦!”怜姐姐的神气还是淡淡的“嫁给谁,不嫁给谁,反正总是别人的。其实这草原,这天下,都是男人们的,他们想着什么就是什么我们若是生在寻常人家,也是一样逃不过,生在王族无非就是知道得早一点罢了。”我说不出话来,这些事情,今天以前我从来都没有想过。
“爹待你其实是好的,”怜姐姐接着说“你不是他亲生的,他一直想补救点什么。可是,”她停了一下“待你再好,他也是热河部的大王,夜北的领袖”“我懂。”我打断了怜姐姐,这些道理我都懂,可我还是不愿意啊!“嗯,”怜姐姐看着我“是啊,懂了也是一样的不快活。”“为什么是这样的?”我问她。
“为什么?”她重复了一遍,摇了摇头。要是怜姐姐那么聪明都不知道,还有人知道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是,反正都这样了,就在自己心里找点安宁吧!”怜姐姐也才十八岁,可她这句话听起来那么老。她从手上褪下一个银镯子,套在我手上。那镯子温温凉凉的,感觉那么熟悉,我的心里忽然又空空荡荡了。
“我不要。”我坚定地把镯子褪了下来还给怜姐姐。她看着我,很吃惊。
“我有一个银面具。那也是假的。”我告诉她。
怜姐姐点了点头“你比我勇敢呢!”真是这样吗?怜姐姐这些年不会是靠着这银镯子过的?“有喜欢的人了?”怜姐姐问我。
我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怜姐姐疼惜地搂着我的肩膀“忘了他。你还不知道什么叫爱呢!”这次我坚定地摇了摇头。
怜姐姐叹了口气,把我搂得更紧了“傻姑娘,你要是不是朱岩部的公主该多好啊!”怜姐姐还有一件礼物给我,既然我忘记不了那个羽人。她纤细的手指按在了我的手腕上,那里就多了一个血红的指印。
“要是大晁皇帝真的很可恶,”她对我说“你别让他碰你,否则你们”怜姐姐没有说完,我懂她的意思。我忽然觉得非常非常害怕,这就结束了么?但是奇怪的勇气不知道从那里又冒了出来,我用力点点头。
怜姐姐呆呆地看着我。“蕊儿,爹说你亲爹是个真正的好汉子。”她没头没脑地说了那么一句,晶莹的泪水又滑过脸颊。我一共只见到怜姐姐哭过三次,今天就见到两次。
父亲这次让人跟着我了,他是怕我跑掉吧。我能跑到哪里去?那两个侍卫听说我想去那小泥屋,都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就是翼无忧那里不方便。”一个侍卫吞吞吐吐地对我说。怜姐姐挥挥手让我去,那两个侍卫也不敢说什么。怜姐姐和我不一样,她吩咐下去的时候有父亲一样的气势,族人都服她。
微风走得好快。它已经跑了一个晚上了,现在却还有力气。走得那么快做什么?我的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看见那个羽人。就算见到那个羽人又该说什么呢?告诉他我要嫁给大晁皇帝了?他会在乎么?我知道,他待我从来就像待小孩子一样。可是小孩子可以嫁给大晁皇帝么?我想起了他床上的那几个包裹。那情形忽然显得那么清楚,炉火还没有全部熄灭,包裹上光线忽明忽暗的,床边靠着一柄修长的绿色角端弓。我忽然着急了起来,那些包裹都打好了,他怕是不会再呆上一夜呢!要是他走了该怎么是好?我的心剧烈地跳动着“砰砰”的声音在凌晨的冰冷的空气中激荡,撞得我头都晕了。
“赶紧去啊!”我呵斥着微风。你不是倏马么?你跑给我看啊!他在。
太阳才刚冒出个头,红彤彤的。我远远就看见他的身影嵌在太阳里面。他弯着腰,似乎在地上翻弄着什么。
“哎!”我喊了起来,巨大的幸福排山倒海地征服了我。
他站起身来,有点意外地望着我。“朱颜公主,那么早。”今天他的脸上没有黑灰,就是我戴着面具时候看见的那张脸,又英俊又神气,只是那眼睛里好像写着很多很多我读不懂的东西。对,这一张脸要沧桑一些。
“你,你在做什么?”我不知道自己怎么问出来这样一句话。
他笑了:“种树。”我们住在草原上,除了草原的边缘,很少有树。即使有,也都是很小的灌木。可是羽人种的树不一样。他说那是一种最大最大的树,可以活上好几千年,在他的故国,这种年木上可以住上好多好多人家。我痴痴地看着他说话的样子,我从来没有看过他讲故事时真实的面容,但他就像我想象的一样。那悠远的目光,偶然飞扬的神采。他也许经过很多,可他讲起故事来的时候,还是有一种天真在里面。
“我是来还面具的。”这句话是自己从嘴里滑出去的。
“啊?”他愣了一下。
“可是我忘了带那银面具。”我忽然想了起来。
“噢。”他微微扬了扬眉“没有关系,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把它藏起来吧!”“有没有人的地方吗?”我问他。
“有没有人的地方吗?”他也重复了一遍,那神情就和怜姐姐一样。他自嘲地笑了一笑,轻声说:“大概有吧,我想总有的。”“我要嫁人了。”我不再看他。草原上的日出真美啊,太阳红得那么鲜明,那么温和,不知道我还能看见几次。
我今天说的话总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吧?他没有想过我早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是大晁的皇帝派了人来娶我。他们带来了一面镜子,那镜子上只能照出我,还能记下我。他们说镜子上的人就是大晁的皇后。”他还是没有回答。
“我想大概秋选过后,我就该走了,就来见你一面。不过,反正你也要走了,没有什么区别对吧?”他摇了摇头“没有。”我和他在清晨的阳光里站了好久,直到那轻飘飘的阳光逐渐变得温暖,变得热烈甚至凶悍起来。他给那棵年木浇了好多水,就是门口小水塘里的水。他说那水不仅打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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