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里歌

    在已经过去的岁月里，我并不十分喜欢秋天。尽管秋天的枝头到处是累累硕果，大多数人脸上都洋溢着收获的喜悦。但收获也意味着生命的一段里程中从希望到奋斗的过程行将结束。特别是天高云淡、徐徐凉爽的秋风吹干了春、夏季节奋斗的满身汗水，身体一时爽快并不能掩饰内心的凋落。秋天里收获是喜悦的，但却是短暂的，而奋斗中溢发出来的幸福才是快乐的人生。谁都知道季节交替是无法改变的，尽管美丽的春天、火热的夏天还会回来，但再精密的闹钟也会因齿轮磨损产生误差。客厅里的那座蹲在墙角不断摇动的钟摆，时针周而往始，会一天天地渐渐慢下来。我对时空和岁月的感觉，也会随着时针转动渐渐变的散漫懒惰；行走的双脚会跟随时针的节奏越来越感到沉重，而从来不回头张望过去的时空和岁月却会趁机悄悄加快步伐跑到我的前面；而当我有所察觉时往往已经有些迟了，已经到了万物凋谢、心志淡漠的秋天季节。

    我出生在一九六二年阴历八月里的某一天，那是整个天空和大地都歉收的年代；那是一个心情和景色都清冷凄凉的秋季。其实，我们每个人刚刚生下来时都不会知道来到这个世界时所感觉到的温度，也不会知道母亲的奶水里有没有苦涩。但自我从懂事的哪天起，慢慢地隐隐约约地感觉到骨头里有一种秋凉，皮肤的毛孔在秋天季节里特别敏感，常不常感觉总有一丝凉意让身体团缩。而在干燥凉爽的秋季里，体内的燥火、湿毒，总不能很畅快地随汗液从毛孔排泄出来，要么是侵袭神经大脑令我抑郁寡言，要么是冲向皮肤鼓起一片红肿，化成浓血。其结果：或者手术或者把浓血挤出来，而精神和肉体忍受些疼痛便是自然的了。我没有任何理由怪罪我的母亲和父亲。他们在哪个生活窘迫的年代里孕育生养了我，让我虽然艰难，但尽可能快乐地生活着。这是父亲、母亲至高无上爱的天性，所以，我应该跪地长拜他们的恩德。我受了许多只有自己才知道的精神和肉体上的痛苦，却也一次次磨练了我倔强的性格。想一想父母一生为我操劳的四季，我大概就是他们秋天里的收获和期望。如今，我也已四十多岁了，父母却是鬓发斑白走到了深秋季节。我终于对秋天有所感悟，终于读懂了这漫山遍野红红的霜叶，开始对秋天有了好感。特别是喜欢在秋天浩月当空的夜里，任记忆、思维、情感天马行空。

    二十多年前也是在一个秋天的季节里，我从充满青春气息的大学校园走出来，带着喜悦和收获来到另一个校园；从一个学生转变成了先生，从苦读了十几年的书桌旁走上了讲台。但在生活中经历了几场秋风凄雨之后，我一下子多了些成熟、多了些凝重。尽管季节总是在一年当中变换，曾经有过蓬勃的春天、火热的夏天，自然也要经历了最为寒冷的冬天。但是，说也怪我工作生活中许多大的挫折和变故都发生在秋天，在秋天里所发生的一切事情，总是在我的记忆中最为深刻，甚至刻骨铭心。也许是因为在金色的秋天里，那看的见、溢着香的累累诱惑让我动心；也许是那颗天生的和不甘寂寞的心难以忍受秋天的凄凉和失落。特别是在秋天寂静的深夜里总是喜欢漫无边际的思索、遐想和渴望。而有些偏狭的思索、遐想和渴望，最终却让我几次冲动，至今仍让我飘零。

    既然在飘零，身心就不可能停歇。我曾经用数学逻辑的思维和方式查找历史词典中的现实，寻找自我；曾经在夜里把思想写成的一篇篇谋划策论，梦想演讲成自己奋发向上的阶梯，但一夜秋风把梦的碎片刮了个干干净净，以至在某个思想角落里只剩下一点利益。带着角落里仅存的这一点本钱，到处窥视和寻求利润增长的空间。偶然的机会在一家名不见经传银行里寻求到了资本的流动、利润、风险、运用。从此，满脑子铜锈班驳的理念，让我世故，甚至有时变的无情冷酷。但思想在寂静的夜里仍时常思索不能歇息，似乎行走的双脚仍在秋夜里徘徊。这大概是命。谁让我一出生，凄凉的秋天就磨练我的性格。也许我一直行走的双脚，将始终在整个秋天里到处飘零。

    如今又是一个寂静的秋夜，所有的一切都默默低垂着。似乎都知道一个萌发、生长、枯萎的周期行将结束。在秋风、秋雨中瑟瑟颤抖的枯叶，使劲摇动着干枯后发出的破碎声响；田野、草丛里的秋虫使劲鸣叫着季节，还有在夜空中看不见排序的雁鸣。但我觉着，这不是对失去夏季哀鸣，更不是对绿色夏季渐渐隐去的挽歌。在我听来，是最能唱出我性情的音乐，是能常常引起我内心共鸣的诉说。在秋夜里的许多次梦并不是虚幻，而是我对过去和现实的感受和回忆。尽管梦后零星的记忆和感受时断时续，追忆的笔尖缺乏深邃的语言来追述，更羞于怕遭到世人的误解、讥讽，说自己是在无病呻吟、痴情枉梦。其实，秋天结出的已浸透了汗水的种子，不是在等待着明年春天的播种吗？我喜欢秋夜的宁静，喜欢秋夜里的风声、雨声、落叶声。喜欢窗外墙根下蛐蛐的欢唱，喜欢绿叶脱落后仍爬在墙上干瘦的青藤。我喜欢在秋天里收获四季，更愿意在宁静秋夜里思索春夏的劳作；我喜欢秋天的夜空明月星空，更喜欢儿时在秋夜里到处追逐萤虫。秋日里遍地透着成熟的果实，是春天永远追求的希望和感情诱惑。秋夜里的深深的回忆和思索，是埋在泥土下面秋天里消失了的枯叶，秋天是值得让我动心和骄傲的季节。但我更喜欢在深深秋夜里，在雨打落叶的节拍里悄悄的对岁月吟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