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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一去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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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唐译见他自己不当一回事,她自然更不在意。两人成日里说生活无聊、日子过得太慢,长大了要怎样怎样,总觉得留学啊、毕业啊、分别啊,都是一些遥不可及的事,哪知道转眼就天各一方。

    陈上因为还没成年,留学签字一应手续都是陈母代办,他根本就不清楚具体事宜。九月里他去考了一次gre,成绩惨不忍睹。唐译拿着他gre的成绩单,点着他额头调侃道:“就你这破英语,还想出国?得了吧,你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国内,中文字都不认识几个。”陈上被她说的不好意思,伸手去挠她痒痒,唐译笑得连声讨饶。

    他跟学校请假去英国参加入学前的考试。唐译有些紧张“你这一去,不会不回来了吧?”他满不在乎地说:“当然不会,考完就回来。我听说英国一年到头阴风湿雾,难得有太阳,我才不愿意在那鬼地方待着呢,就算考上了我也不去。学校这次文理科分班,我妈还要来参加呢。”

    唐译听他说的这么笃定,开玩笑说:“到了国外,那可就由不得你了。我是说万一,万一你回不来呢?”

    陈上笑吟吟地看着她“你是不是舍不得我啊?”

    “哼,有什么舍不得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要是真的一去不回,我就去找别人。”

    陈上霸道地说:“那可不行,你得等我,你既做了我女朋友,只能生是我陈家的人,死是我——”一句话没说完,招来唐译的一顿好打。他笑呵呵地说:“放心吧,我拿的签证是短期的,要想一去不回也不行啊。”

    九月底十九中在学生填文理科志愿表之前,召开了一次家长会。唐译第一次见到陈上的母亲,第一感觉是年轻、美丽、高贵。她家离得远,父母没有来,和几个班干部帮助老师招待家长。

    陈母听自己儿子得意地介绍她是年级第一名,对她十分留意,含笑问她选文选理。唐译回答说选理。陈上忙插话说:“我也选理。”陈母轻轻拍了一下儿子的头“亏你好意思说,以后可要向人家多学习学习。”唐译红着脸偷瞄了陈上一眼,倒了一杯茶端给陈母。

    陈母又闲聊了几句,扔下他们去参加家长会。两人坐在外面的台阶上晒太阳。唐译说:“你理科这么差,当真要选理?”陈上伸了个懒腰“我无所谓,反正我理科不好,文科更差。”顿了顿又说:“只要能跟你在一个班就成。”唐译忙说:“这话可得说清楚了,这是你自愿的,别到时候后悔选了理,赖在我身上。”

    陈上歪着头看了她一眼“我猜想,你心里一定以为我花言巧语哄你是不是?实话跟你说,我之所以死乞白赖要进优才班,还不全是为了你?不然谁愿意受那个罪?光是一个啤酒肚孙,就够我受的了。”

    唐译笑骂他:“色胆包天,该!”

    陈上拉着她的手说:“错,我这叫如愿以偿,值!”

    两人正笑闹着玩,夏文倩拿着志愿表走来。唐译见她愁眉深锁,忙问她怎么了。夏文倩叹了口气说:“唐译,我觉得自己在理科方面越来越不行了。”她这次月考物理只考了72分,因此大受打击。

    “那你要选文吗?”

    “不知道。我觉得自己理科越学越吃力。”

    “我也觉得你语言方面很有天赋,要不你就选文吧。选文也很好,关键是自己适合什么。”

    夏文倩问有哪些人选了文科。唐译说了几个。她装作不经意地问范从思选了什么。陈上抢着说:“理科。我选了理,他难道还能选文吗?”夏文倩点了点头没说话。唐译问她要不要一块去吃饭。她摇头“你们去吧,我此刻心烦意乱,拿不定主意,哪还吃得下饭。”

    过了几天,夏文倩的志愿表上填的是“理”唐译问她为什么改了主意。她轻描淡写地说大家都选理,她也选理吧。然而她的理科一直不见起色,尤其是物理,在竞争激烈的优才生中,本来就不够突出的她,变得更加自卑、安静。

    陈上出国考试的前一天晚上,唐译一路送他出了校门,心里仿佛有许多话偏偏一句都说不出来。她一只脚的脚尖轻轻踢着树干,低着头说:“我不能去机场送你了就这样吧等你回来再说”

    陈上拉着她的手很有几分依依不舍,一时兴起说:“我不想这么早回去。要不,我们去坐公交车,绕着上临城逛一圈,怎么样?”

    大晚上的,车上的人很少。两人并肩靠窗坐下,车里的灯光很昏暗,破旧的公交车摇摇晃晃走着,发出“哐啷哐啷”的声音。唐译有些累了,靠在陈上肩上迷迷糊糊睡着了,等她醒来的时候,车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唐译静静看着歪着头睡过去的陈上,额前的头发扫在眉毛上,一半的脸露在阴影里,整个人显得有些模糊,仿佛随时会消失似的。她的心尖上不由得落了一滴雨,湿湿的有些难过。她想到书上说的一句话,此时无声胜有声,仿佛说的就是他们这样。

    公交车绕了一大圈,重回到十九中门口。两人打着哈欠跳下来,唐译一脚踩空,差点摔了一跤。

    陈上忙抱住她,两人目光相接,露出会心一笑。夜深了,街上一个路人都没有。陈上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回头对唐译说:“我走了,你回去吧。明天上飞机前给你短信。”

    唐译拉住他,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蜻蜓点水般轻轻地啄了一下,低声说:“路上小心。我等你回来。”她这番主动很是羞涩,不等陈上拉住她,一甩手跑远了。

    两人都以为这不过是一场短暂的离别,很快就能相见,却没料到竟成了吻别。

    平时不觉得,陈上突然走了,唐译这才察觉到不习惯,心里空落落的,仿佛丢了什么似的,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好不容易熬了三天,她忍不住跑去问范从思:“阿上他有跟你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范从思摇头“没有,他说考完试还得等学校的通知,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回程的机票都没买。”她无精打采地“哦”了一声,右手撑着下巴说:“也不知道他在那边过得怎么样,都吃什么。他挑食挑的这么厉害,肯定要挨饿。”说的范从思笑起来“饿了自然什么都吃,你还担心他饿着自己?你没听过这么一句话吗:饥饿是最好的调味品。”

    唐译做了个鬼脸,叹了口气说:“可怜的陈上!我听说英国饮食极其贫乏,除了土豆就是牛肉,成天吃煮烂了的大白菜、胡萝卜,顶多加一样青豆。别说他,换了我也受不了。”

    “你要是心疼,可以给他寄点吃的过去。”

    唐译忙说:“哎哟,算了吧,那邮费贵的,都够我两个月的生活费了。”

    她和夏文倩去食堂吃饭,电视上正在播天气预报,播音员报完了国内各大城市,国际城市的天气情况只用文字图案在屏幕上打出来。她端着餐盘拦在路中间。夏文倩催她:“走啊,傻站着干什么?”唐译连连摆手示意她别吵,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说:“哎,伦敦又是雾,这才十月份,已经零下了,比咱们这里冷多了。也不知道陈上有没有带冬天的大衣。”

    夏文倩用筷子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笑说:“这个还用你操心?人家妈妈跟着一块去的,自然什么都想到了。”

    唐译点头“说的也是。”两人找了个地方坐下吃饭。夏文倩随口问:“英国和咱们的时差是多少?”唐译想也不想答道:“比咱们晚八小时,不过英国在每年的三月底到十月底实行夏时制,那时时差是七小时。”

    夏文倩有些惊讶“你这么清楚?”

    唐译笑道:“嗨,这有什么不知道的,地理课上不是学过吗?英国格林威治天文台为本初子午线,零时区,咱们是东八区。”

    夏文倩听了抿着嘴直笑“我们是理科生,谁还关心本初子午线,我看你是爱屋及乌吧?我说昨天你怎么巴巴地把地理课本翻出来看呢,原来是为了查时差啊。陈上这才走了几天,你就想成这样啦?”

    唐译伸长手臂要打她,没好气说:“看不出来原来你这么坏。”夏文倩忙说:“好啦,好啦,我不拿你开玩笑了。等陈上回来,我再告诉他你如何的想他”唐译又羞又恼,警告她说:“夏文倩——”她忙举手投降“吃饭,吃饭,再不吃菜都凉了。”

    一个月过去了,陈上除了上机前发的一条短信,一个电话都没有打来。大家都联系不到他,整个人就跟失踪了似的。唐译气得骂道:“他最好别回来,死在英国算了,省的人提心吊胆。这人,也不知道报个信,还以为他出什么事了呢。”

    范从思见她整日心神不安、坐卧不宁的样子,安慰她说:“你别急,阿上他肯定没事,陈阿姨不也还没回来么。”想了想又说:“要不,我找个机会问问陈叔叔,阿上他在国外怎么样,什么时候回来。”

    因为陈上不在,范从思一直没什么机会到陈家去。唐译先前还天天念叨“陈上什么时候回来”一连等了两个月,手机从来不敢关机,总是随身带着,就算洗澡都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总盼望着他能给自己打个电话,哪怕是发条短信也好,然而期望越大,失望越大。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让她一颗滚烫的心一点儿一点儿冷却下来,渐渐地,她在别人面前越来越少提及陈上的名字。

    圣诞节前夕,范从思兴冲冲来找她,递给她一张纸条,笑说:“这是阿上在英国的地址,我从陈叔叔的秘书那里问来的。我问她阿上什么时候回来,她说她也不知道。陈叔叔让她给阿上寄过一次东西,她才有这个地址,她也没有阿上的电话号码。”

    唐译看了一眼,由陌生的英文和数字组成的地址,一点概念都没有,根本无从想象那儿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这个地址要是早两个月到她手里,她的心情也许不会像现在这样复杂难明——非但没有喜悦之感,反而参杂着一丝怨恨。

    范从思怂恿她说:“你给阿上写封信吧。”

    唐译没说什么,把纸条随便往抽屉里一扔,埋头继续写作业。他看了她一眼,小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我做错什么,惹你不高兴了?”唐译勉强笑了一笑“没有,不关你的事。我改天再写吧,快期末考试了,复习要紧。”她对陈上由盼望到失望的心情,范从思多少知道一点,安慰她说:“阿上说不定过完年就回来。”

    唐译望着窗外,忽然说了一句:“时间过得真快啊,你看,又下雪了。”记得去年下雪的时候,她和陈上约在上林公园门口见,结果一个在南门,一个在北门,两人站在冰天雪地的寒风中傻等了一上午。回想起来历历在目,像是昨天的事,然而一晃而过,竟一年了!想到这里,她鼻头一酸,眼泪差点就要掉下来,怕范从思看见,忙借口上洗手间去了。

    她看着镜子中郁郁寡欢的自己,自言自语说:“陈上啊陈上,不管你回不回来,总要给人一句话啊。一走了之,杳无音讯,这算怎么一回事?”她这样不明不白的苦等,就是死也死不瞑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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