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家总堂进行着雄风帮一事的总结会议。
“马家财路已断,雄风帮被官府包围,帮众扫荡一空,相关人等已经全关进牢里等候判决了。”
“被劫的丝绸已经追回,待队伍重整、货物补齐,马队将择日出发。”
“马队奉命不要强力抵抗,所以伤亡的情况不严重,只有十三人轻伤。”
令狐弩捻着小胡子,微皱眉“雄风帮的酒楼在官府查封前易主,恐怕是黄天祥之前的布线。”没料到这点是他的失职。
东方靖视线停在轮番报告的手下身上,心思却飘到南方。不知她身子好点了没?有没有用他给的葯?她去报仇会不会出事?
“有刺客!来人!”书房外传来石破天惊的大叫,杂沓的脚步声逼近书房。
众人相看一眼,心中有数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找人进东方府行刺。
“可恶!黄天祥最后还来这一手!”阮云青愤然甩袖起身。把酒楼卖了好凑钱请杀手?够阴险狠辣的了!
镑堂主都有自保能力,也不惊慌,火速起身围在东方靖身边戒备。
东方靖拉回飘远的思绪,好整以暇的等待来人。
“东方靖!纳命来!”蒙着脸的刺客看准东方靖,展开一连串的攻击。
九个同是蒙着脸的男子接连跳进书房,手中银光闪闪的长剑全刺向东方靖。他们被外面的人追攻,身上已是伤痕累累却不放弃,大有搏上性命也要除掉东方靖的气势。
书房内展开激烈的打斗,几道矫健的身影缠在一起打得难分难舍,布置简雅的书房被利剑劈得乱七八糟,又被威力强大的掌风和拳头轰得东一个窟窿、西一个坑洞。
东方靖轻松闪过往身上喂来的长剑,掌上运劲,把一个蒙面客震得飞出十丈外。
这些长剑泛着青光,应该有毒吧,不知道有没有卫欣的毒来得厉害?生死搏斗间,他犹心悬佳人,粗犷的面容竟漾开一抹笑意。
一盏茶过去了,东方靖渐感无趣,看看四周,书房已是一片狼籍,蒙面客只剩下三人,各堂主和阮云青正在对付他们,正要发掌一举解决他们,却见一名蒙面客朝阮云青射出暗器,而阮云青正和失了剑的蒙面客对拳,无暇分神,东方靖赶忙转势,以掌风打掉暗器,却让蒙面客再次射出的暗器击中左臂。
蒙面人见东方靖中了暗器,便不再恋战,大喝一声“撤!”连同剩下的两人纵身击破屋顶,一跃而去,屋外又传来追捕刺客的喊叫声。
众人见主子受伤,无心追赶刺客,急急围过来查看东方靖的伤势。
一枚乌铁制的星形铁片嵌入他的左臂,碗大的伤口流出暗黑的血,众人呼吸一窒,惊呼“有毒!”
令狐弩连忙封住伤口附近的几个大穴,阮云青则是急步出了书房,命人去请大夫,再回到东方靖身边,但东方靖不敌剧毒的威力,眼皮一垂,就这么晕了过去。
众人神色一凛,迅速而谨慎的将东方靖移至他的房间,而眼见主子受伤昏迷,仆人们个个脸色沉重,捧着热水、葯材和白布来回穿梭,心中不断祈祷主子平安无事。
转眼间,两天过去了,东方靖仍是不省人事。
整座东方府弥漫着不安的气氛,进出东方府的大夫一个接着一个,却没有一个有办法化解他体内的剧毒。
东方老夫人见儿子中毒昏迷,不知哭了几回,她不眠不休的守在儿子床边看顾了两天,还是东方婕苦心劝说了好半天才让她回房歇息;东方老爷则是在事件发生后便到总堂坐镇,安定惶惶人心。
阮云青着急的在房内来回踱步,思忖哪里还有高明的大夫。
几个大夫看过东方靖的伤势后,确定那是一种来自西域的毒“七哭骨嚎”中毒者会连续发高烧,几日后便会全身溃烂而死,死状极为凄惨。
此毒凶猛无比,解葯更是鲜有人知,他们只能用葯先稳住毒势,不让剧毒在体内扩散,加上东方靖雄厚的内力,尚可抵御毒势攻人心脾,现在还撑得过去,然而只怕时日一拖,毒性压不住了,就算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他。
东方婕抓着绢帕频频拭泪“阮大哥,我大哥撑得过去吗?”
阮云青神色沉重凝肃“我们已经发告天下,用十万两悬赏解葯,无季公子也在赶来的路上,希望来得及。”无季公子的医术天下第一,只要他来了,一定可以救靖的,就怕来不及
卫欣小手紧紧揪住缰绳纵马疾驰,苍白的小脸、皎白的衣裳覆上飞溅而起的泥沙,不复往日的洁净,一如她心里纷乱交错的思绪。
她离开清柳城前往京城,却在途中听说名震天下的商业霸主东方靖中了剧毒,已然昏迷了四天。
从那些绘声绘影的传言中,她确定他们说的就是她所认识的东方靖。她早知道他不是寻常人,却没想到他竟是如此赫赫有名的人物。
景物快速的往后流逝,马儿沉重的巨蹄践踏过大地,高踞马背的她,眉心紧锁,清丽的脸蛋堆满了决心。
不管他喜欢的是谁,她只知道她不能让他死。如果是别的,她还不敢说,中毒的话,她有十足的信心可以为他解毒。
卫家的“毒功”可不是一般的功夫,举凡辨毒、制毒、养毒、施毒、解毒,皆是一流中的一流。即使碰上没解葯的毒,还可以用练毒功者的血来解毒养血解毒的功夫一旦练成便百毒不侵,还能以血解万毒。这就是卫家的秘方,也是害她一家被灭的原因。
马蹄飞驰过一里又一里,她满脑子都是他,在初识时被他可恶的笑眼惹恼的同时,她就隐约知道今后甩不开他了,之后的相处更是让她把心都陷下去,即便他喜欢的人是小晴,她也愿意为他耗去最后一滴血只要他活着!
傍晚,天空逐渐没入黑暗,东方府里一片死气沉沉。
东方靖已经昏迷了四天,砸下十万两还是找不到解葯,无季神医日夜兼程仍未抵达京城,可东方靖的气息一天比一天弱,身子瘦了一大圈,原本结实的肌肤开始松弛发青
东方靖房里,东方老爷神情疲累,显然几天没睡好了,东方老夫人哭肿了双眼,倒在夫君怀中低低啜泣。
阮云青说着自己也不确定的话“会有一线生机的,夫人、老爷。”
“阮大哥,无季大哥呢?”东方婕眼眶红通通的,问出所有人的心声。
他神情颓丧“嗯,他从关外赶来,最快七天”
无季之前留下的葯里,有一些是能够解毒的,但靖中的毒诡奇得很,那些葯再厉害也无法根除他体内的剧毒。四天了,东方靖仍是昏迷不醒,身子也越来越槽,他们只好把希望全寄托在远在关外的神医,可是
“七天!只怕靖儿等不到那时了!”东方老夫人一听更伤心,她扑到床边,轻抚爱儿消瘦发青的脸庞“靖儿!靖儿!你醒醒!你醒醒啊!”“别这样,会有希望的。”东方老爷告诉妻子,也告诉自己。
东方靖嗓音低哑,语声破碎“卫欣卫欣等我等”
“卫欣究竟是谁?”东方婕和东方两老联手逼问阮云青。这几天来就听昏迷的东方靖嘴里老念着这陌生的名字。
阮云青踌躇半天,仍是不敢说“你们等靖醒来自己问他”他听霍武说东方靖是在清柳城和卫欣分手的,他派人去清柳城找她,只得知她几天前就离开清柳城往别处去了的消息。这下子要找人如同大海捞针,他怎么也不敢说卫欣是谁。
“你”东方婕正要再说,门外传来仆人的通报“老爷,门外有人求见,说是解毒来着。”
“快把人请进来!”东方老爷急促的吩咐。
这四天来,不知多少大夫、多少声称能解毒的人到东方家来,却接连让他们希望落空,希望这次真的可以。房内众人互望一眼,眼神中默默诉说着期待。
仆人领来一名年约十八的姑娘,只见她从头到脚都溅上了泥沙和污渍,一袭白衣几乎成了灰衣,脏兮兮的脸蛋写着困倦与憔悴,纤细的身子甚至在发抖。
她真是大夫吗?她看起来也需要找大夫吧!四人疑惑的面面相觑。
东方老爷说话了“姑娘怎么称呼?”
“卫。”卫欣忧心忡忡,草草答过就想靠到东方靖床边。他怎么瘦成这样?明眸起了薄雾,心头阵阵抽痛。
东方婕杏眼微睁。卫?会不会是大哥不住喃念的姑娘?
阮云青挡住卫欣“卫姑娘可有把握?”可不能让人随便试,万一弄得更糟,靖不就
卫欣知道自己不回答是过不去了“是的。什么毒?”她的血不管什么毒都能解,看他们担心的样子,她还是意思意思的问问吧。
“七哭骨嚎。”他端详着眼前冷冰冰的女子。她脸上的关切看来不假,她是谁?“卫姑娘芳名?”
“单名欣。七哭骨嚎?伤口在哪里?”
“左臂。”阮云青同其他三人一般惊讶。她就是卫欣!东方靖生死边缘问犹念念不忘的姑娘!
东方老夫人忍不住问了“卫姑娘和靖儿认识?”这姑娘面对靖儿的神情不寻常,莫非对靖儿有意?
“嗯,日前在估虎城认识的。用过什么葯?”
阮云青拿这几天大夫开的葯单给她看“卫姑娘可听过这毒?”
“嗯。”她小时候曾在爹的书房看过这种毒。这毒的解葯材料难找、做法更是麻烦,依他这情况是等不及了,只得用血来治。
“卫姑娘请。”阮云青退开,卫欣急步走到东方靖床边。
东方靖黝黑健康的皮肤已然苍白无血色,浓重的青气遍布在粗犷的面容上,她瞧着,晶莹的泪珠纷纷落下,滴落在他凹陷的颊边。
东方靖辗转不安的挪动身子,轻晃着头,低喃出她的名“卫欣”
她一震。他在叫她!为什么?
她痴痴的望着他,好似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纤手摩挲着他昏迷中仍是威严逼人的脸庞,苍白的小脸满是对他全心的依恋与不悔的深情。
一个深呼吸,她伸手搭指探向他的脉门。
很糟,要快!可是不管了!先救他再说!
她回身面对东方老爷,神情坚决,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我有把握救他。东方老爷可否答应我三件事?”
“尽管说。”东方老爷得知她就是儿子念念不忘的姑娘,又见她神色焦急,便直觉相信她会为儿子带来希望,别说三件,十件也成。
“第一,我救人的时候,房里不可有人,屋外需有人看守。”她要放血、喂血,给人看见就不好了。
“可以。”阮云青率先答了。靖还说她不喜欢他?她明明一副情深义重的样子。唉!再精明的人在爱情中也是盲目的。
卫欣见东方老爷点头才接着说:“第二,我要你们帮我重罚区书达一家子,他在京城附近开酒店,应该不难找。”她怕救完东方靖,自己可能也没命了,然而家仇不能不报,所以要他们代自己报仇。
“怎么罚?”阮云青担心的瞄了东方靖一眼。又是个心狠手辣的女子?
“我不要他们死,整得他们生不如死即可。”
“呼,那好办。”他松了一口气。
“第三,赠十万两给清柳城的曹氏父女。”反正她不缺钱,而且很有可能花不到了,不如把钱给小晴,她可以来京城找东方靖
“可以。”东方老爷应允。
“好,你们可以出去了。”
众人相看一眼,带着放心的笑容相继离开。
卫欣转头看着东方靖,心中喃喃自语。我来救你了,什么都不用担心,你会好起来的
卫欣坐在东方靖身边轻抚他发青的脸庞,幽幽叹了口气“想不到再度相见会是这种情形。可惜我可能再也看不到你对我笑的样子了。”
她从怀中掏出锋利的匕首,取来小几上的蓝色大碗,毫不犹豫的在纤细的手腕上划出一道口子,温热的鲜血汩汩流进大碗。
渐渐的,鲜血注满整整一碗。她脑袋一阵晕眩,身子晃了一下,她连忙握拳按压人中,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再草草止血包扎。
带伤的纤细手臂吃力的扶起东方靖,撬开他干裂发紫的薄唇,以碗就口,将温热的鲜血慢慢喂进他口中。
好不容易灌完一碗血,她也快撑不住了,强打起精神扶他躺下,盖上锦被,坐在一旁观察他的变化。
三炷香的时间过去,她见血色渐渐回到他脸上,再次探指把脉。脉象恢复稳定,毒性正逐渐化解,血气运行也恢复顺畅,再来,就是明天的事了。
卫欣撑起身子,移动酸麻的双脚走出房门,气色差得让守在门外的东方婕大吃一惊她用什么方法解毒?把自己搞成这样?
不经意瞥到卫欣腕间带着点点腥红的布条,难不成有人会愿意为别人牺牲至此?放血救人?一个不小心,可是会赔上性命的!
“给我一间房,找人照顾他。”卫欣疲倦的说,嗓音不再清脆,沙哑得令人心疼。
“好。你不要紧吧?”东方婕担心的扶住她。她可是东方家的大恩人,看她这样,叫人怎不担心?而且,如果自己猜得没错,她便是大哥的心上人,要是没照顾好她,大哥醒来后不宰了她才怪!
“不碍事。我想休息了。”
卫欣言语间带着拒绝他人探问的疏离,东方婕吶吶的缩回到嘴边的关怀之语,带她到隔壁的房间,再让人送来她寄在门房的包袱。
卫欣疲困的在八角桌边坐下,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虚弱,四肢酸麻得好似要离她而去,脑袋昏昏沉沉,视线朦胧得快看不清两尺内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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