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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唤起那一份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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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爬华山吧。”

    那天,我第一次单独与温俊在一起,有一种说不出的兴奋与恐慌。当我们默默地向山上走去时,温俊陡然停住脚步凝视着我,缓缓地说:“薇薇,露露走了,我曾经感到我生命的支柱倒了,而你,重新给了我生活的力量”一种突发的激情在喷发,一双温柔而有力的手蓦地紧紧抓住了我的肩头。我不由自主地浑身发颤。这是我从没经历过的一种激越情感啊!温俊的声音轻柔如梦地在我耳边响起:“薇薇,愿意和我一起生活吗?你要是能答应,我们马上就结婚!”

    我不得不承认我坠入爱河了。温俊是一个有魅力的男人,我已经不由自主地爱上了他。

    “你像爱姐姐一样爱我吗?”我很认真地问。

    “你和她就是一个人,一样让我倾心。不同的只是,她的美是古典的,你的美是现代的。”他的手揽住我的肩,急切说:“薇薇,我们马上结婚吧,我不能再等了!”

    一股热流突然流遍全身。我心里默默地说:“姐姐,你把幸福全留给了我,我一定做他的好妻子!”三

    我和温俊很快在1995年3月8日举行了婚礼。爸爸妈妈曾经为姐姐的死伤心欲绝,如今看到中意的温俊依然成了他们的女婿,十分欣慰。老两口拿出所有的六万元存款交给我办婚事,甚至把家里24寸的松下大彩电送给我作嫁妆。温俊曾说过不要他们出一分钱,但老人却执意这么做,说是嫁女就要嫁得像个样子,嫁得他们自己心安理得。

    我们的新房依然是姐姐生前曾住过的虹桥公寓。她所有的衣物和用具依然存放着,家具摆设一如从前,在我们婚床对面的墙上还挂着姐姐的一幅画像:姐姐着一件白色的纱衣,双手握着一束粉红的玫瑰,只是唇边带着一种好凄凉好凄凉的微笑,飘飘渺渺、如梦如幻地看着我和温俊。

    这画像是姐姐去世后,温俊请人画的。每当见到姐姐那凄凉的笑,我的心就会绞成一团。我怕看到姐姐这么凄凉无奈的笑容!

    有一天,我将姐姐的画像拿下了,换上了我自己的一张20寸的彩色照片。没料到,温俊看到后竟然用命令的口气对我说:“你把露露的像重新挂起来!那是我请人在十几张画像中精选的,最传神,我最喜欢!”

    “你不喜欢我的照片?”我满怀委屈,泪水顿时在眼眶里打转。

    “喜欢,可我不是天天都可以看到你吗?但我再也看不到露露了,挂张她的画像有什么不好?”

    “可是我怕”我开始为姐姐的凄凉的笑和温俊对姐姐的爱感到恐惧了。

    “薇薇,你为什么怕看到你姐姐的像?你姐姐红颜命薄啊,她是我心中最圣洁的女孩。”温俊说着,在我脸上轻吻着“你不应怕,不要哭,你该高兴。你继承了你姐姐的爱,她会保佑你。你现在是我生命中全部爱的寄托啊!”我也觉得与死去的姐姐争长短是最不理智的事情。姐姐依然存在于温俊的心中,是姐姐的幸运,也说明温俊是一个有情有义的男人啊!我觉得只有与温俊好好地做恩爱夫妻,才能让姐姐在九泉之下安心,才能对得起温俊的一片真情。

    那段时间,温俊在事业上发展得很不顺利,常常把工作中的不快带回家里。看到他阴沉的脸,我很心疼,便拉他到外面去散步散心,每到这时,温俊就会说:“你像露露一样善解人意,我我多么爱你!”这样的表白让我热泪盈眶。

    1996年1月3日,是姐姐的周年忌辰。温俊瞒着我在上海近郊的仙鹤墓园,花两万多元为姐姐买了一块墓地。我没有责怪温俊,反而和他一起冒雨去了墓地。我将一束紫罗兰摆在墓前,而温俊却放上了一束勿忘我。

    温俊站在那儿默默流泪,仿佛旁若无人。他轻轻地呢喃说:“露露,我一直想象你没有远去,你没有真的死,我在新加坡替你定做的两套婚礼服还挂在我们的房里。我爱你,甚至无法还原自己的幸福。你在九泉之下能知道吗?我前几天在一个风水先生那儿算过命,他说我的财源与你的墓地方向有关,我选的方位很对。这墓地是我年前独自为你买的。今年才刚过三天,我就接下了一个很好的项目,这是露露你在冥冥之中帮我啊!”温俊的这席话,让我心头蓦然发颤。原来姐姐在温俊心中依然这样无人替代!我感到了自己在感情上的失落。

    那以后,温俊常常借口工作忙不回家了,而住在另一套公寓里。2月16日是我的生日,我做了一桌菜等他,可他彻夜未归。转眼到了3月8日,是我们结婚周年纪念日,我专门叮嘱过他早点回家,但半夜他回来时,却已喝得酩酊大醉。

    3月27日,是我姐姐的生日,温俊却买回了一个大大的蛋糕。“可怜而又孤独的露露啊,今天,我又给你过生日了,我的心真痛啊!”他说着,两颗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他叹息着,坐在我对面仿佛无视我的存在,独自饮着红酒

    姐姐就这样成了我们生活中的阴影。从此,我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温俊都要把我与姐姐做一番比较。一天,我烧了一条鱼,他竟脱口而出:“你姐姐烧的鱼味道比你好多了!”过后,有一个周日,我们一起上街买新餐具,他要买素色的,我说买带点花的或有图案的。他就说:“露露审美观总是与我一样,我选购的东西她一定也满意。”我禁不住委屈地说:“你不要总提姐姐好吗?”他突然脸色阴沉下来,吼道:“白薇,你不要这样妒嫉你姐姐!”

    “我不是妒嫉!我是在乎你到底爱我,还是只爱已死去的姐姐!在乎你把我只当成姐姐的幻影!”我忍不住第一次吐出了压抑在心头的委屈。

    温俊惊愕而气愤地怒视着我,然后一声不吭地撇下我走了,这天晚上,他又没有回家。

    一种委屈哀怨无奈的心绪缠住了我。我承受不了温俊的这种对姐姐变态般痴迷的感情,就收拾行装回了娘家。没过几天,温俊万般乞求,又将我接了回去。我发现家里发生了变化,温俊拿掉了一部分姐姐生前放在显眼处的物品,包括那幅画像。他还买了一叠我喜爱的书送给我。这一切使我激动不已,我以为他已经开始正视对我的情感了四

    此后,我们的确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这时,我怀上了孩子。

    怀孕初期,我的反应剧烈,温俊对我们还未出生的孩子表现出极大的喜悦和关心,常常轻伏在我的腹部与孩子“说话”我佯装熟睡不知,但内心快慰不已。他甚至一清早亲自去买菜煨汤给我喝,这样的事虽然只那么一两次,我还是感到很满足。

    然而,令我始料不及的是,温俊对孩子的关心竟然是期待孩子作为姐姐白露的复活再生,仍是对姐姐痴迷之爱的折射!这在后来孩子不幸流产后就能得到证明。

    那是1996年8月5日,我永远不能忘记这一天。那天,我中午提着垃圾桶下楼时,突然摔倒在楼梯上。我那怀孕五个月的孩子流产了!

    我爬着回到屋子,打电话告诉了妈妈。妈妈立即赶来,把我送进了医院住了一个星期,随后妈妈又把我接到她那里。我却完全沉浸在失去孩子的悲痛里,而此时,温俊对我的态度又完全变了。从此,他总是找各种借口不回家。我曾经怀疑过他有外遇,但我深夜试着往另外一套公寓打电话时,总是听到他“喂!喂”的声音。即使回家了,他也很少与我说话,不是忙他的事情,就是在客厅里看体育节目,一支接一支地闷头抽烟。晚上睡着了,他仍在梦中呼唤着姐姐的名字!

    1996年12月,我从外地演出回来。都说久别胜新婚,我主动与他亲近,做好一桌酒菜与他对饮,喝着喝着,他的眼眶渐渐醉红,举止也随便起来,凝视着我。可他开口叫出的却是姐姐的小名“露露”!

    冷静下来,我感到交谈已无法解除我们之间的障碍,于是想写一封长信对他诉说我对他的情意,将他从那种变态痴迷里拉回到活生生的现实中来。我走进书房,摊开纸笔,无意拉了一下他常用的书桌抽屉,展现在我眼前的东西刹那间让我目瞪口呆:那满抽屉里保存着的是姐姐生前各种式样的内衣内裤!

    我顿时只觉天旋地转!

    我流泪抚摸着被温俊精心保存的姐姐的遗物,内心的悲伤难以名状啊!偏偏在那时我的手摸到了一个蓝面锦缎日记本。那里面,赫然记录着温俊内心深藏的秘密:

    我内心一直被一种复杂的情感所困扰,我与白薇结婚其实是一个错!白露已经死了,可我还企图从白薇身上寻找昔日的白露。死去的,永远不会再来,失去的爱情不重新滋生。我与白薇结婚,就是渴望塑造一个白露我再权当白薇就是白露,权当我与白薇的孩子就是我与白露的,白露生前也多么想要孩子!可是,我连这一点企盼也落空了我心中总是越来越感到,我如果真的爱白薇,就是对白露的亵渎

    刹那间,我的心像掉进冰窟一样透凉。我悲伤气极地拿着日记本,冲进客厅,推搡着温俊哭喊:“温俊,你爱死去的姐姐没错,可你怎么忍心这样残忍地对待我?为什么要虚伪地骗我说你爱我,为什么要让我跟着你在姐姐阴影里挣扎?我也是一个女人,我也有我的自尊啊!你何苦要这样折磨你自己也折磨我啊!”温俊听着,反应过来,猛地夺过我手中的日记本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起身冲了出去。

    我却跌跪在客厅中间,就那样长久地跪着,泪如雨下,双手合十地哭着祷告:

    “让任白露复活吧!让那个可怜男人解脱吧!让我回到真正的生活中吧!”

    是,我坚定地来到法院,我一定要与他离婚!

    13。“惊险”一夜

    从那天的经历中我知道,生活中的好人真的很多很多。所以,这以后,我真诚、善良地与别人交往,乐于帮助有困难的人,从而使我拥有了许许多多天南海北男男女女的知心朋友。

    到深圳打工前,妈妈一遍又一遍地嘱咐我:“一个女孩子在外讨生活,遇事要小心谨慎,特别是不能轻易在外面留宿,不然,吃亏的是你自己”妈妈的话我记在了心头。所以,刚到深圳的时候,我行事小心、处处设防,尽量避免和陌生人特别是陌生男人打交道。

    一天晚上我去看一个女同乡,不想她已离开了那里,回来时迷了路。好不容易摸回来,早已过了关门时间。那时我所住的是一处封闭式的宿舍,一过了钟点,大门紧闭,不管是谁一概不得入内。摸摸自己瘪瘪的口袋,几个零钱还不够我住最便宜的旅馆,再想想自来深圳打工后,遵循妈妈的嘱咐疏于和人交往,自己除了认识几个同厂女工外,外面根本没有一个可留我过夜的知心朋友。

    夜已渐深,路上的行人稀少,路灯闪烁着冷漠的光芒,早春南国夜晚的天气颇为寒冷。想到距早晨还有好些时辰,想到被拒之门外的漫漫长夜不知会遇到怎样的凶险,一个举目无亲、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将孤独无助地度过夜晚,惶恐和无措令我不能自制地哭了起来。

    这时,有两个男青年循声向我走来。我的心一下子紧紧地缩了起来。我盯住他们,声音颤抖地说:“你们想干什么?别过来,不然,我要喊人了。”

    他们距我几步之外站住了。其中一个小声问道:“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需要帮助吗?不过,你千万别叫,不然,要是有人听见,真当我们是坏人了。”说罢,他们两人同时从口袋里掏出身份证扔到我面前说:“我们在酒店工作,刚下夜班,准备回我们俩租的房间休息。真的,我们不是坏人,你先看看我们的身份证,如果相信我们的话,请告诉我们你需要什么帮助。我们也是打工的。”

    我战战兢兢地捡起他们的身份证,仔细地辨认之后,证实是他们的,并留了个心眼记下了他们的名字。再看看他们确实不太像是坏人,于是我把自己的情况告诉了他们。

    他们听后对视了一眼后说:“一个女孩子深更半夜地站在这里确实不是办法,要不,就去我们租的房子住一夜吧。”

    这是什么意思?他们真正的意图确实如此吗?我的心又悬了起来,往后退了一步,抱紧自己的双臂说:“不,我不去。”他们笑了一声说:“那好吧,你就一个人在这里呆着吧,不过,要是到时候真的遇上坏人,可别怪我们撇下你不管噢。”说罢,从我手上要过身份证转身走了。

    空空荡荡的路上已听不到所有的声音,我更怕了。当他们的身影即将从一个拐角消失的时候,我突然叫住了他们。我嗫嚅地说:“请等等,我真的很怕”

    他们站住了,笑着摇了摇头说:“那好,就跟我们走吧。”

    留下不是,跟着他们走也不是,迫于无奈,我与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跟在后面。我想,暂且就跟在他们后面吧,一旦到了较为热闹的街口或遇上通宵营业的商店或遇上巡警什么的再作打算。走到一个拐角处,我飞快地从地上捡起了一块锋利的石头揣在口袋里,心想,如果他们使坏,我只有以死相拼了。

    跟着他们七转八转到了一处宽敞的路口,在一盏路灯下,其中一个莫测高深地站住不走了,另一个神秘兮兮地迅速消失于一幢房子里。我心中很是惶恐,捏紧了那块石头,责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站在路灯下的男青年斜斜地叼着一根烟正点火,他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环顾四周,路上仍然没有一个行人,于是我强迫自己镇定,思想高度集中,随时准备作“最后的一搏”

    出人意料的是,没一会儿,那个男青年从那幢房子里领出两个睡眼惺松的女孩来到我面前,他指着一个剪短发的女孩说:“这是我的女朋友。”又指着一个留长发的女孩和站在路灯下抽烟的男青年说:“他们是一对儿。”两个女孩冲我一笑,走到了我的身边。

    我什么都明白了,一直高高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原处,用手轻轻地牵住了两个看上去颇为清秀、质朴的女孩。两个男青年哈哈地笑了几声,说:“小姐,这下该放心了吧?不过,请把你口袋里的那块石头扔掉吧。”

    要不是夜色的遮挡,他们一定会看到我的脸红到了脖子上。

    我随他们走进了他们租住的房子。当房间里的灯光啪的一声打亮时,我觉得自己被安全和温暖彻底地包围了。接着,他们为我泡上了热茶,那个短发女孩很快地又煮好了五碗面条。

    等吃饱喝足,那个名叫阿华的男青年提议道:“干脆今天就别睡觉了,大家都来自五湖四海,相识相聚不容易,每个人都说说家乡事和打工的酸甜苦辣好吗?要不是怕影响别人的休息,我真想给你们好好地唱几首家乡民谣听听呢”

    那一夜,是我到深圳打工度过的最温暖、放松、快乐的时刻。

    当南国早晨的阳光从窗口透进来的时候,我意犹未尽地站起来与他们告别,真诚地说:“谢谢你们。”他们握住我的手说:“周小姐,但愿这个夜晚能留在你的记忆深处。你以后会来玩吗?”

    我饱含着泪水深深地点了点头。

    从此,我彻底改变了自己的初衷,不再用铠甲将自己包裹起来了。从那天的经历中我知道,生活中的好人真的很多很多。所以,这以后,我真诚、善良地与别人交往,乐于帮助有困难的人,从而使我拥有了许许多多天南海北男男女女的知心朋友。而这,正是我打工岁月里最大的收获。

    14。发生在18岁那年的美丽错误

    岁月在悄悄流走,而我没有撷取到秋天的果实,只收获一片落叶。

    我在乍隐乍现的秋风中漫走,脚下的树叶儿软软的,发出阵阵“沙沙”的声响。夕阳斜穿过树梢,投射到学校水泥路径上,拉长了我的影子,也将我的思绪拉得老长——我在想刚才球赛时二班那个穿红色球衣的特“猛料”的男孩,高高的,黑黑的眼眸,发亮,却又有一股狠劲,酷得让人不容拒绝,让人义无反顾

    刻意的忘记,只说明你在想。

    我并没有刻意忘记什么,高中紧张、绷得像张力到极值的弦一样的生活,使我在那个黄叶铺地的秋天短暂的眩惑与惆怅之后,逐渐忘掉那个有着致命酷劲的红衣男孩。

    然而生活却像一个挥舞着魔杖的魔术师,指令我们——我和红衣男孩,演出一段18岁的小插曲。

    那天,我抱着一大堆作文本刚出教室正要拐弯下楼梯,一个人急急地冲了上来,我来不及闪避,就与来人撞了个满怀,与此同时,怀里的作文本“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来人不知怎么也“咚”地一声砸到地上,待惊慌地抬起头,迎接我的竟是那双已在记忆中消失的黑色眼眸,亮,带着一股狠劲,那种致命的酷。曾经被隐藏起来的感觉突然被唤醒,仿佛海面下的冰山,乍然浮出,带着势不可挡的力量和速度。我一阵眩晕,触电般地从对方的怀里弹了出来,急急地稳住自己的身体。

    “对不起!”男孩慌乱地道着歉。

    “啊!”一语惊醒梦中人,我慌慌地去拾落了一地的作文本。男孩也俯下了身。待整理好作文本,我逃也似地离开了,只留下男孩在楼梯的拐弯处呆呆的发愣。

    匆匆地赶到办公室,门却关上了,语文老师的背影正消失在办公楼的尽头。

    “都怪那个可恶的红衣男孩,为什么偏偏和他撞个满怀!”我有一点懊恼又有一点甜蜜,回想那种误入怀中的感觉,我的心悄悄的有些颤栗。

    我边想边走,不觉已返回刚才那个“是非之地”那个男孩居然挡在那里,目不转睛地朝着我微笑!

    “你好,我知道你还会回来。我叫童克,二班的,我认识你,我看过你写的文章。”

    “噢。”我的脸有些热,它一定在不争气地变红——它总是在关键的时刻背叛我。

    “刚才,真的对不起!”他依然在对我微笑,漆黑发亮的眼里流溢着真诚。

    “噢,是我不小心。我也认识你,我看过你打球,在去年秋天。我叫小米。当然你已经知道了。”我努力镇定着自己,并模仿着他的语气说。

    “是吗?那么久以前的事,谢谢你还记得。”男孩似有些吃惊,又有些感动地看着我。

    我垂下了头,有点心跳。

    回家的路突然变得那么短,在那个有一棵大榕树的街口我站住了,童克也跟着站住了。

    “明天你会去跑步吗?”望着那双期待的眼睛,我坚定地点点头。天知道我平常多么讨厌跑步!可是此刻,那仿佛是一道神圣的邀请,充满了未知的神秘与快乐。

    “那,明天早上六点半,我在这儿等你。”生怕我反悔似的,连招呼也不打,童克就转身快步离去了。望着那背影,我想到了泰尔的诗:我的心,这只候鸟,在你的双眼找到了天空。

    我要开始恋爱了吗?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我在想。

    夜啊,怎么突然变得那么长?

    夜啊,怎么突然变得那么短?

    每天下课,我总会在走廊里找到童克的身影;每次球赛,童克都会拉上我,赛后结伴回家。一路笑一路歌,讲不完的故事,说不完的笑话

    快乐的日子总是像梦一样飞逝而过,渐渐的,我在每次见到童克之后,快乐之余总会感到不轻松,因为我开始不可遏制地想童克,想见到他,上课也像丢了魂儿似的,走神,害得我这个“乖乖女”昔日老师的大红人,常挨科任老师的批评。

    童克也一样。

    秋天在我们对快乐的追逐中悄然滑走,一片落叶在冷风中悄然滑过我的书包,落进我的掌心。岁月在悄悄流走,而我没有撷取到秋天的果实,只收获一片落叶。

    圣诞节即将来临,我拍拍自己的书包,想起童克。我该送他一张怎样的圣诞卡呢?落笔处,该怎样写出我的心情?

    “小米!”是童克。他正向我匆匆跑来,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信封。望着那奔跑的身影,没有理由的预感,我突然感到我要失去什么。

    “给,预祝圣诞节快乐!”我接过,笑了:“为什么提前送我贺卡?”

    童克忧忧的,脸上透着难得的凝重,那两只黑眸依然像两束燃烧着的小火苗,只是那里面不同于往日的热烈与快乐,而是一种化为灰烬前的壮烈。

    “我要走了。”

    “要去哪里?去多久?为什么要走?”话到嘴边,却硬生生地咽了回去,终于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目光落在自己的书包上,我想到里面那张红灯高挂的模拟考试成绩单。

    “省体院招人,我通过了,明天早上八点半的车,你要上课,就别来送了。原谅我此前没告诉你这些。”

    我直视着那双眼眸,轻轻地点点头,所有想说的,所有想问的,都没有出口。

    “别问我走的原因。答应我,把书读好!替我,也是为你自己,好么?”

    我抬起头看冬日的天空,轻声地“嗯”了一下。

    童克就这样走出了我18岁的天空,像树叶儿一样,在我的枝头悄悄地长出来,又悄悄地落了。在这个冬天,我把根默默伸进土壤,让自己牢牢地生长,期待着下一次叶绿的时候,花满枝头。在下一个秋天,不再只是遍地的落叶,而是累累的果实。

    那将是两个人的希望,两个人的果实。

    15。你让我知道了真正的美与爱情

    我看到了我自己,在画布上,微微仰着脸,带着企盼的姿势,一抹自由的光打在我脸上,将我脸上那一点略带稚气的笑容映得那样清晰。

    那天辛田显然是醉了,我敲了好久的门,才听见他踉踉跄跄地来开门。

    大学时代,辛田是艺术学院著名的风流才子,他的画及他的不羁同样知名。我却是工学院罕有的几个女生之一,也写点乱七八糟的东西。两个不相干的人,偶然的一次接触,是他的画获奖后,我以校报记者的身份采访他。

    记得那一次我问:“你每一幅画都是你的女友谢颜,同样的题材,你不觉得太单调吗?爱情并不是生命中的惟一。”

    他答:“却是最好的。教室、食堂、寝室三点一面的生活是闭塞的,课堂上日复一日重复的教材是枯燥的,只有爱情,给了我们自由驰骋的机会,让我们知道何谓广大。”

    “不,”我坚持“世界广大,爱情却狭小。”

    他淡淡说:“如果你觉得爱情狭小,那是因为你不懂得艺术,也不懂得爱情。对不起,我要作画了。”

    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转身就走。

    此次前来,我已经毕业多年,初入广告界,急需一个便宜而又能画的人,旧日恩怨不值一提,才又辗转找到辛田。

    我只看了一眼屋子就倒吸一口凉气,满地狼藉,空酒瓶七歪八倒到处都是,除去屋顶墙,就是一个现成的垃圾堆。我想起朋友说的话:他毕业后,分到画院,倒也画了些东西,然而时代剧变,没有买家也没有知音的职业寂寞地支撑着,而自从谢颜离开他之后,他开始喝酒了。

    我实在受不了那气味,走过去把三扇窗都开得最大,阳光和风争先恐后地扑跌进来,吹落桌上的几张纸。我捡起来,都是些没有完成的草稿,有些只是寥寥几笔,却仍是每一张,都记着谢颜的影,谢颜的笑。我记起当年辛田与谢颜并肩行走的身影,我一直觉得,他们是我见过的最像璧人的情侣。只是,象牙塔里的爱情,如何经得起现实的冲浪?我轻轻放回画稿——那该是辛田的黄金时代吧?然而那时的阳光早已过去了。

    听完我的来意,半晌,辛田才迟钝地说:“对不起,我可能没有心情”

    我打断他:“你不需要心情,你需要钱,至少能保证在谢颜回心转意的时候,你还不至于饿死的钱。”

    他眼神一直,一刹那我以为他会拍案而起,然而他还是慢慢低下头去:“我没画过广告,广告也不算艺术”

    我失笑:“辛田,广告不算艺术,你画得出来吗?”

    他只是摇头。我不信他真的药石无救,趋前:“辛田,谢颜为什么离开你?”他全身震跳,我知道我的残忍,却不能不说下去:“如果你有了钱,谢颜还会走吗?”他嘴唇抖得果冻一般。“广告是很赚钱的。”我起身,把文件放在桌上“你想一想给我答复吧。”向门外走去。

    快到门口的时候,辛田叫住我,迟疑地,恍惚地,却是决绝地:“我愿意接。”

    合同签了,然而说好的日子,我在画室等了40分钟尚不见他人影,闯到他寝室一看,比上次还不堪,辛田醉醺醺地倒在床上睡着了。

    我也不恼,敲邻居的门:“请问有水桶吗?”在公用水龙头拎了满满一桶水,对他兜头浇下,他“啊”的一声大叫,湿淋淋地弹了起来,对我大吼:“你干什么?”

    我伸出腕表给他看:“你说几点钟跟我碰头的?”

    他爬下床找毛巾,一边骂骂咧咧:“迟一点就迟一点,有什么了不起?艺术又不是上班”

    我冷冷道:“你以为艺术是什么,喝酒睡觉?要这样我早成了十个艺术家了。”

    他一呆,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劈头就骂过去:“人家多少艺术家劳改农场还坚持作画,你不过失个恋,天塌地陷似的,我看你根本是懒,拿艺术当幌子”

    辛田突然大声道:“我不是!”痛楚蓦然跃现于他的脸,我一惊,再说不下去。许久,只听见他头发上的水滴在地上,微细的叮叮声,他低声说:“你走吧,明天我会准时到。”

    我从包里掏出两本书,搁在桌上,一本广告技法初探,一本梵高传,到门口的时候又转身:“送你的。如果你一定要学梵高的疯狂,最好先学一学他的努力和天才。”

    当夜我辗转反侧,失悔不已,生怕他一怒之下更加破罐子破摔,第二天天一亮就往画室赶,还在楼梯下面,就看见灯光和锦缎铺陈。我奋力爬上去,只见烟尘滚滚里,辛田正在清扫,半折身看我一眼。我扶着门框,将全身的重量靠了上去,才真真正正地喘出一口气,情不自禁地笑了,自深处一直发出来的笑。辛田忽地冒出一句话:“你这个样子,像谢颜呢。”我方一凛,他已转过去了。

    此后我每天都去,后来相熟,辛田一见我就笑说:“监工来了。”开始他还有些心不在焉,左顾右盼,像重新回到水里的鱼,一时忘了该怎么游泳。然而随着工作渐渐上了正轨,我又看到那个曾经的辛田,自早上8点至晚上11点,不离开画板一步,沉浸于那份心爱的燃烧与激情。

    然而我们还是纷争不断。最常见的,就是他几天不眠不休搞出稿子,我只扔给他两个字:“不懂。”他气极:“你不懂艺术。”我答:“辛田,你画的是广告。”过半日,他自言自语:“天天给这些狗屁熏,日久天长,正经东西都不会画了。”我正莞尔,他已牛起眼睛瞪我:“我就知道你要说什么。”重又坐回画凳上。

    说多了,他也烦,轰我:“你不是说行内高手如云吗?去找他们呀,找我干嘛?”

    我实话实说:“那些腕级人物,开出天价来,我倾家荡产都不够。你是新人,便宜,而且好说话。”

    他一呆,随即脏话一句,自己忍不住,也笑了。

    几经周折,终于拿出我和辛田都满意的画稿,然而客户一看即脱口而出:“咦,怎么像太阳神的广告。”

    那晚我们两人都垂头丧气,辛田找出画稿来左看右看,愤愤不平:“哪里像吗?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他一句话我们一个月的辛苦就泡了汤,他到底懂得什么?”

    我正烦躁,也没好气:“他要懂,自己设计不就得了,何必找你我?有钱就够了,钱的声音最大,否则,谢颜”

    “够了!”他一声大喝,我呆住了。

    他霍然而起,脸色铁青:“为什么每次都要这样侮辱我?我知道我没用,我没钱,除了画画之外一无是处,女朋友也留不住。可是我并不欠你钱,轮不到你来糟蹋我。”

    只听见风吹得画页刷啦啦响,辛田一扭身,一个箭步冲过去,将桌上所有的东西都挥到地上,还不肯罢休,追上去踢几脚,调色板、画笔、纸张全都受惊一样四处奔逃,一室仓皇的破碎声。辛田站在灰烟呛呛里喘气,犹如受伤的兽。

    而我终于开了口,声音凌乱破败,几不成声:“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或者,给你些刺激,会让你,更快地康复,我没想到,会伤害你。对不起”他没有回答我,或者,他永远不会再回应我的任何一句话了。

    我听见自己的脚步沉重地拖过黑暗的楼道,到楼梯口了,我少数了一级台阶,一个踉跄,眼看就要一跤栽下去“当心”一双手抓住了我,我跌入熟悉的油彩气息中。

    我扑向他,死命把脸埋在他怀里,把哭声闷塞在他的衣服里。我喜欢他。从最初的最初起,他的画,便让我在深夜轻轻颤栗,我是那样地嫉妒谢颜,因她是他画中惟一的容颜,是他的全心相爱。而我终于承认了,我是喜欢他的。

    而辛田一直紧紧抱着我,连声说:“我知道,我明白,我懂。”我的泪滚滚而下。

    爱情如花,是否一定要有眼泪的浇灌?我不知道,也从不去想,因而每一个与辛田在一起的日子,都渐渐轻盈如鸟,我却没想到,生命中充满不可预期的突变。

    那天晚上,辛田不在寝室里,在天台上,我看见他和谢颜。月色无比繁华,遍印在谢颜的白衣上,她背栏而立,双手掩面,而辛田的手,轻轻环过她的肩。风很大,我两小时后再上来,谢颜已经走了,只有辛田神色恍惚地靠在栏杆上,噙着烟,一手无意识地拨着打火机,却打不出火,只是,一声一声,茫茫地“咔”着。

    辛田没提过这件事,我也不问。如常与他并坐在草地上,享受着初夏的阳光,我却恍惚不安,因辛田的眼光,深深地,经过我的发,我的额,他那样探究地、几近贪婪地打量着我的周身,好像要认真地读出我的每一个细节。我冷眼看着他的专注,心里充满了疑虑和惊惧,他在做什么,他是在比较吗?比较他生命中这两个女子,以最后决定他的取舍?我到底是应该感激他心里至少有我,还是该恨呢?

    不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辛田就没日没夜地泡在画室里,每天一身的烟味,一襟的油彩,眼里,却蕴着两团火。我默默看着那白布遮掩的画板,仿佛看到我与辛田之间的墙。我问:“你在画什么,可以给我看吗?”

    他说:“以后吧,等完工了吧。”

    那一夜,我久久地坐在湖边。我不能自制地想及辛田和他的画。他不肯给我看,那么,他画的是谢颜了,在这个世界上,到底只有谢颜是他惟一的灵感,我终究,只是一个看画的人。

    一直以为,只有我懂得他在绘画中才能绽放出的生命的力量,他的画面上,线条颜色以外的青春情怀,是那样地撼动我。绘画是他的鸦片,是他终生不能舍弃的母亲、情人、女儿。而如果,注定只有谢颜才能激起他的全力付出,注定他这一生,只肯为那个月色中的女子,挥霍他全部的才情和爱,那么,就让谢颜,藉由他的画永远被爱,而让我,藉由他的画,永远爱他,这不也是一种拥有?在无人看到的黑夜里,我大滴大滴地掉下泪来。

    辛田生日那一天的傍晚,我在辛田寝室的楼道里遇到谢颜。我叫住他:“谢颜,你帮我跟辛田说一声,今天我有事,不去了。”

    我缩在房内,喝茶,翻看我准备送辛田的画册,先看说明和评析再看画,然而还是越看越承认,我不懂得艺术,也不懂得爱情。喝一口红茶,苦。突然有人敲我的门,我去开门:“咦,是你。”谢颜长久地站在门口,不说话,长睫上凝满了泪。我说:“我已经把辛田还给你了,你还哭什么呢?”

    好久,她才说:“辛田在画室等你。”

    画室里一片漆黑,我叫一声:“辛田。”没有人应。我拉亮了灯,霎时间,我整个人都呆住了:我看到了我自己。

    我看到了我自己,在画布上,微微仰着脸,带着企盼的姿势,一抹自由的光打在我脸上,将我脸上那一点略带稚气的笑容映得那样清晰。那溢在画面里的柔情,奔放夺目。

    直到辛田从背后抱住我,我才发现我在流泪。他轻声说:“本来是想给你一个惊喜的,没想到你会误会。”

    “为什么会爱上我?”我哽咽着“谢颜才是真正的美女,而我,不懂得艺术。”

    “不,不懂的是我。曾经,我以为艺术不过是些光与影,直到世界暴露出它的真相,我才知道自己的虚飘。惟一庆幸的是,那段日子,你在。你让我知道了,真正的美,与爱情。谢颜是我的第一次,而你,将我从爱中提升到整个世界,让我懂得世界的广大。”

    16。红子是篇童话

    我拉上窗帘,关掉台灯,在这个陌生城市的静夜里,在整个世界都将我忘却的孤寂中,我再一次静静品味那正在远去的童话般的纯真。

    红子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女孩,明澈得像雨后初晴的蓝天。虽然她就要大学毕业,但称她为“女孩”还是名副其实——她喜欢小猫小狗,碰见这些小动物总拉我停下一块观赏;喜欢玩偶,看到我桌上的米老鼠就理所当然地抱回自己宿舍,让我心疼了半天。她还喜欢小孩子,遇到聪明可爱的宝宝,也不管认识不认识就过去逗人家玩,孩子的父母站在一旁笑眯眯地看,因为大孩子和小孩子呆在一起实在很有趣。

    红子还满脑子的幻想。她一会儿说暑假里要去当导游学学外语,一会儿又要当家庭教师去指导那些不争气的中学生。她甚至还想象着自己被人贩子拐卖到偏远山村去的情形,因为她看到报上登的女大学生被拐卖的消息。她望着天花板设想着一位英俊勇敢的男青年将她搭救出来。我打断她不着边际的思路:“小姐,你还是老老实实呆在你的山沟里吧——骑士永远不可能出现在山村,他们向来只会骑着白马在平原上蹓跶。”红子气得朝我直瞪眼睛,样子可爱极了。

    和所有青春年华的女孩一样,红子喜欢鲜花。

    “从来没有哪个男孩子送我鲜花。”有天路过一家花店时,望着里面娇艳欲滴的鲜花,红子仿佛漫不经心地对我说。“后天是我生日。”话语里有一层启发我的意思。

    这可给我出了一道难题。回去后想了一晚上,我还是没想清该送她什么花。倒是在心里有了一个妙主意。

    红子生日那天,根据我的提议,我们一同出去郊游了。上路的时候,太阳还没有升起,晨星依然在天边闪烁。红子秀发飘拂,神采飞扬,也像晨星一般明亮。一路上我们有说有笑,不知不觉就穿过了清香弥漫的松林,蹚过了清澈见底的小溪,走进一片鲜花盛开的芳草地——红的、黄的、紫的星星点点,热烈奔放。红子的眼中闪着惊喜的光芒。她肯定没有想到,在她生日这天会得到这么多的鲜花,可任她自由地采撷。此刻的红子,就像童话中无忧无虑的公主,欢快地穿行在姹紫嫣红的鲜花丛中,穿行在她灿烂的青春之上。我站在一边,微笑地注视着这童话般的一幕。

    与童话一般的红子相识,是在舞曲轻柔的圣诞之夜。和这个娃娃脸大眼睛的小姑娘跳舞时,我不小心踩了她几次脚。她仰起头来,不满地看了看我,脸上写满上当受骗的神色。

    “这不能怪我,”我赶紧解释“和这么漂亮的女孩跳舞,谁都难免心慌意乱,走错步子。”其实她并不特别漂亮。

    不料听了这话,红子脸上立刻绽开笑容,态度变化之快我颇感诧异。于是我们聊了起来。我问她是不是高中学生?她回答明年就要大学毕业了;我又问她的专业,红子一本正经地提醒我:“你可要站稳脚跟了,说出来别把你吓趴下!”原来她是学哲学的。看着我肃然起敬的样子,红子很得意,然后告诉我,其实她压根儿就不喜欢哲学。于是我们就谈起了哲学以外的各种话题。那天晚上圣诞老人的步子走得很快,舞会散场时我们成了好朋友。

    后来我曾不解地问红子,为什么圣诞之夜她拒绝了好几位风度翩翩的男士,而答应我的邀舞。红子回答说,因为当时我脸上的表情既冷峻而又深沉。我没敢告诉她,那天下午我刚打输扑克,心中正闷闷不乐,所以才带着这种表情。

    不过红子后来也终于发现我并不如她想象的那么深沉,于是再声明我只是她的一个好朋友,而不是男朋友。“那么,你心中的男朋友应该是什么样子?”在她毕业前的一个晚上,我好奇地问道。

    “他呀,当然首先要英俊潇洒啦,”红子偏着脑袋想了想,又补充道“还得有内涵,爱看书听音乐,性格既刚毅又温柔。最重要的是,在我想他的时候他会立刻来到我身边。像你这样的可不成。”她遗憾地望望我。

    “为什么?”我装作很伤心的样子。

    “因为你不符合以上条件呀!”红子笑得很开心。

    符合这些条件的男士,怕只有在琼瑶的言情小说里和报上的征婚广告中才能找到。

    “讲一讲你的故事吧!有浪漫色彩的那种。”红子很好奇。

    “过去的事我都忘了。”我淡淡地回答。

    “不谈这些了,”红子变了个话题“说说将来你的打算。比方说,明年你打算实现哪些目标?”

    明年?我连明天走向哪里都茫然不知。因为我还是一个漂泊中的游子。

    “那样多累啊!”红子感叹“你就不希望过一种安定幸福的生活吗?”

    “对我来说,安定和幸福总是走不到一块。”倾听着远处火车驶过的隆隆声我回答。

    可是,连我自己都没有料到,飘泊动荡竟会来得这样突然,几乎让我措手不及。就在那次谈话后的第三天,我就匆匆告别这熟悉的城市至今为止,我再也没有见过红子。她已大学毕业,现在会变成什么样子?我问自己。现实的世界会改变她的纯真与明澈吗?她还会以孩子般的眼光好奇地打量这纷繁变幻的世界吗?还会为花开和日落而惊叹,为露珠和星辰感动吗?

    我拉上窗帘,关掉台灯,在这个陌生城市的静夜里,在整个世界都将我忘却的孤寂中,我再一次静静品味那正在远去的童话般的纯真。

    17。趣聊一半天

    女生也很有趣,她们会在菁菁堂里张大嘴巴等恐怖镜头的出现。如果没出现,她们会很懊丧,如果出现了,她们会尖叫。

    女生按年级分,会很有趣。大一的女生不知道自己不知道,所以她们很清纯,提问题都很大无畏,清纯得会向你问为什么合上开关电灯就会亮,水为什么会烧开;大二的女生知道自己不知道,所以她们很认真,认真得几乎可以按时令和天气穿衣服,认真得可以牢牢数清男生送给自己的恭维话,可以为了预防老年痴呆症而去打开水;大三的女生不知道自己知道,所以她们很谦虚,谦虚得会问你今天礼拜六是星期几,谦虚得使你回答了七种可能后还在思索是否有第八种可能;大四的女生知道自己知道,所以她们很自信,自信得认为插队时不必找熟人,自信得认为食堂菜价上提没征求她们的意见是不对的。其实,大四毕业滚蛋在即,踏入万丈红尘,不也是新生吗?

    交大女生由于某些原因,牛气冲天,不过她们的优秀之处,也确实很多。交大女生很温柔,当你在舞厅里被她的脚碰了一下后,她会悄声细语告诉你回去抱着板凳学会了再来跳。女生都很好客,所以每天趁着暖色黄昏,便有不少男子汉在女生楼前要求女生从自己的寝室里出来接受他们的保护。所以当有人问交大周末哪儿最好玩,一男生随口而出:12幢。女生都很艰苦朴素,从不买电影票、零食,当然如果有男生代劳,她们也会因为照顾男生的面子而无可奈何地收下。女生也很节约,从不肯开着电灯学习,而是等熄灯后点着蜡烛看书。女生很老实,所以考试时总写正确答案,从不肯像男生那样写上自己有创见的答案。女生很喜欢花,更喜欢摘下来的花,欣赏花的慢慢凋谢对她们来说是一种自慰的方法。女生很喜欢笑,男生也喜欢看女生笑,男生看的同时也在想为什么皱纹还没出现。而她们也哭,因为她们知道梨花带雨这个词,她们知道哭能润饰人生。女生也很讲卫生,但同时身上的香水味也越来越浓,这说明她们在试图掩盖些什么。女生身体素质都不错,秋风起黄叶落的音乐里,也能着短裙展示飘逸人生,当然上衣口袋里会有康必得之类的玩艺儿。女生都很谦让,争嘴时总会让对方说最后一句话。当然,我们不能排除这句话可能是礼貌用语——对不起。女生都很幽默,问她考得怎么样,她会说除了对的都错了。女生也都是语言大师,食堂就餐排队时,队伍莫名其妙不进反退,你就会听到一句礼貌的话:没关系,或者别客气。同时,作为女性,她们也从不会错用瘦与苗条、胖与丰满、高与修长、矮与玲珑等等。女生也很有趣,她们会在菁菁堂里张大嘴巴等恐怖镜头的出现。如果没出现,她们会很懊丧,如果出现了,她们会尖叫。她们只是固执地认为自己的尖叫声最动听,也最文雅。她们也很顽强,除了诱惑她们几乎什么都能抵抗。

    同样,缺点有很多。比如她们鼻子都不大好使,所以走路时总挺着胸——如果有的话,仰头,那是害怕流鼻血。这时,我总奇怪,为什么小鸟都没有吃巴豆。比如她们不抽烟不喝酒,惟一的理由是她们不想分担男生的任务。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交大女生都是干大事的料,所以像刷墙、洗碗这类粗糙而不必动脑筋的事就由男生代做。

    身为人中之凤,交大女生要么美丽,要么漂亮,再或者善良,但有一个男生会认为她们都有一个共同不可饶恕的缺点:她们都不愿接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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