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恶意,只有你死我活的看不见的刀光呢?
***
张才人此话一出,沈青蔷手中的银勺子却忽然顿了顿,又取了出来。她虽还未开口,却已看得出满脸都是犹豫不决。
沈紫薇忽然心念一动,轻声道:“张才人说的其实也不算错,她还是花了些心思的,我看不如这样吧:就在外厢起一个风炉,殿下要服的药、要喝的汤水,若有些凉了,便在那里先热过再呈进来——不知诸位姐妹觉得如何?”
满座的人愣愣望着她,生怕再触什么霉头,既不敢附和更不敢反对,仿佛都是锯了嘴的葫芦。
帘外的沈青蔷一愣,心中虽也觉得妥当,却实在不放心由婕妤娘娘口中说出来的任何一句话,思索片刻,终于还是断然摇头,说道:“不必了!真的不必麻烦!”
沈紫薇“哦”了一声,言下之意似乎颇为遗憾,缓缓道:“既然沈宝林觉得我说的不对,那也由你。”
说着,忍不住以袖掩脸,掩住那难以阻挡的笑意,却在袖底,装模作样的,深深叹一口气。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得了手,明明顺了心遂了意,可那股莫名的烦躁和恨意却依然翻涌不息。不,不能想不能再想了现在只要明白,自己该做什么就是了,其他都不要再想只要董天启死了,沈莲心死了,沈青蔷死了,一切都会好的只要这世上恨我的人、阻我的人、对不住我的人,统统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
沈紫薇的那声叹息还幽幽悬在空中,未及落地,耳中便忽然听见外厢有人朗声道:“微臣唐絭求见。”
帘外的青蔷听了,连忙掀了帘子进来;沈紫薇的笑脸却在袖底忽然凝结,碎成千片万片,零落满地。座中诸人众嫔妃,都是锦粹宫内的主子,淑妃娘娘不在,便以侧殿的沈婕妤为尊,人人望着她,却见她呆若木鸡一般,似乎全无应答之意,各个不禁心下狐疑——可她不发话,终究是谁也不能开口让太医进来的。
片刻之后,外面忽然又传来唐豢的声音:“各位娘娘,微臣奉旨关照殿下之疾,诸多不便之处,不得不从权了。”口中说着,竟不待吩咐,昂然而入。
沈紫薇脸上挡着的衣袖忽然跌落,她忽然道:“唐供奉”
唐豢不卑不亢,深深一礼,毕恭毕敬道:“微臣请娘娘示下。”
沈紫薇默然。
唐豢不再理她,径直踱到榻前,用手一触搁在案上的药碗,毫不迟疑,便吩咐道:“撤下去,换热的来。”
那端碗进来的小宫女刚要开口,唐豢已打断了她的话:“若是天寒,便在外厢支一个风炉,我自看着他们熬药。”
帘内传来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
唐豢仿佛充耳不闻,先替二殿下试了脉,仔细看过面色眼底,方点一点头,对帘内诸妃嫔道:“殿下洪福齐天,适才万岁已下旨加封为东宫太子了,并嘱臣照顾殿下的贵体。请诸位娘娘放心,臣在,担保殿下无恙的。”
沈紫薇只听得身边的青蔷“啊”的一声低呼,自己好不容易便要完成的画卷,竟突然给人扯成碎片——怎会如此?唐豢到底想做什么?他难道是在对自己说,有了皇上做靠山,便要一脚踢掉自己么?哪有那么容易!
她忽仰首,朗声道:“原来如此,那可要恭喜‘太子殿下’了——还要恭喜唐供奉,得了一份好差使,真是飞上枝头了——若殿下病愈,您只怕便要高升了吧?”
唐豢的话音微微一滞,转瞬便恢复如常,口中道:“谢娘娘吉言,那都是托娘娘的福,还请娘娘看在微臣一片‘赤胆忠心’的份上,多多‘照拂’为是——请娘娘放心,娘娘的提拔之恩,唐豢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不过现下,万岁既已将太子殿下交给微臣,那微臣也只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沈紫薇只觉口中一片苦涩,混着一缕咸腥的滋味,她不知何时已咬破了嘴唇,却一点都不觉得疼唐豢唐豢竟然靠不住了!这杀才,原来他也有着自己的算盘,原来她利用他,他也在利用她那些在自己面前如猪如狗,痴傻的样子,都是特地装给她看得么?厉害!真是厉害!
她许给他怎样的高官厚禄,也远不如做太子殿下——做未来皇帝的救命恩人更有吸引力吧。太子太子竟封他作太子?这却是自己不曾料到的。
不过,也罢太子便太子吧,太子也要先活得下来再说一定会有办法的,将局势翻转过来的妙手,一定会有!
不要急,千万不要急,这只是一场游戏,只是一个棋局——只要淑妃娘娘还被吴良佐扣着,依吴统领嫉恶如仇的性子,依自己求“他”送过去的青丸,一切就依然还在自己掌握之中。
不用着急,很快、很快她就将找到某个关键的“眼”填下一子,令局面豁然开朗,很快
——便在此时,外厢传来一阵骚乱,有人来报:“惠妃娘娘到!淑妃娘娘到!”
沈紫薇听得“淑妃娘娘”这几个字,心中隐隐觉得不妙。就连唐豢垂手告辞,她都未曾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