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栽到他手上了吗?
想着想着,突然,我惊见对街昏黄的灯光下,有一个人影正面对着我。
我赶忙噼哩啪啦地翻遍两个大抽屉寻找望远眼镜。
我用手顶着望远眼镜“用力”地看了好一会儿。
而他,似乎也发现我发现他了,慌了起来。
正当他转身要逃离而去,却没料到我下意识地冲口而出:“世辉!”
不喊还好,这一喊,压根儿再也不见他的踪影了。
怎么会这样?
他不是来找我的吗?如果是,为什么在对街偷偷看着,却不肯上来见我呢?
他是个杀手,连神不知鬼不觉地上楼都有困难吗?
他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是说明天的事吗?
不,不,他一定是没有听见我喊他。这一想,我不甘心,又对着楼下喊着他的名字,直到米瑟夫冲进来(他失去了以往总会先敲门的风度。)把我从窗口拉离开,阻止我的喊叫。
“米瑟”我用力地想剥开他的手。“世”
“我知道。”他平静地告诉我:“可是,你忘了他现在的情况吗?你这么大声嚷嚷,不怕”
他迟疑了一下,才吞吞吐吐、模模糊糊地说:“不怕他被杀了吗?”
我瞪大了眼睛,觉得胸口积压着什么沉重的东西,好难过。我深重地叹了一口气
原来,真的是老爸。
我点点头,表示懂了,请他放开手。
“米瑟夫,”我无力地,无奈地抓起他的衣袖,此时此刻,我只有米瑟夫了。“我该怎么办?”
米瑟夫没有回答我,只告诉我:“你爸爸开完会了,你跟他谈去吧!”
“你不告诉我吗?”我满脸疑惑。
“不,我觉得你自己去问你爸爸会比较好。”他说:“不过,别太冲动。记得,每个人总有自己不能说出口的苦衷。”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似懂非懂。
“他到底是你爸爸,就算他做错一千件一万件事,可是,至少有一件事他没对不起你他疼你,而且把你养大了。别人可以为他做的任何错事怨他、恨他可是你不能,ok?”
看着米瑟夫,我点头。
老爸,我最亲爱的老爸
我颓然地走出房间,颓然地走着,这是一直活在被保护中幸福的我,第一次感觉到的矛盾吧!我爱老爸,是真的,第一个抱过我的男生是他,第一个亲过我的男生也是他,总是舍得搁下身边任何重要事情陪我的也是他,在别人面前的国王,却肯在女儿面前扮小丑的永远都是他。
而我,竟然那样出言不逊地伤害他!喔,该死的范心宇,该死的我自己!
老爸站在客厅里抽着烟,不知在沉思什么。他似乎想得很入神,进入了另一个时空,压根儿没发现我。他一定乱了,忘了保持警觉是他们这圈子最要紧的戒律之一。
“爸!”我轻声喊他。
他这才若有所悟,缓慢地把头转过来。他的神情很平静,平静得使我难以发现他的喜怒哀乐。
“爸,你还在生气吗?”我问。
他笑了笑。
我也笑了笑。
这是我们之间的默契。他不生气了。
我跑上前去,搂住他。
“又撒娇了,”他的笑里有满足。“把你老爸哄得团团转,然后趁其不备,要求一堆”
“才没有呢!”我仰头看着他说。“我最爱老爸了,天地为证。”
“唉!”他听了,故意深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谁刚才为了一个叫徐世辉的男人凶巴巴的进来把她‘最爱的老爸’骂一顿。”
我皱起眉,放开手,嘟起嘴闹:“你还记着?人家都道过歉了,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跟人道歉呀!这个女儿你可没白养,该高兴了。”
“还很荣幸是不是?”他开玩笑似的。
“开窍了。”我说着,露出灿烂的笑。
他听了,很是陶醉在如此温暖的亲情里,笑出了两排老烟枪的黄黄假牙,苍白的发穿插在黑发中轻轻地撩动,这时,我感觉自己是这世界上最特别的人对他而言。因为,这个外表冷酷,做事不留情面的人,给我一个平凡父亲的笑容。
“我也是爸爸的最爱,是不是?”我问。
“你还有怀疑的理由吗?”他捏捏我的脸。
“不敢。”我说。“不能挑剔老爸。
“给你挑剔啊!真金不怕火炼。”
“真有自信,有个性。”我走向窗边,攀着窗沿,两脚不觉就悬空了,烫呀烫的。
小时候,老爸的双手就是我的单杠,双腿就是我的翘翘板,他为我建构一个儿童乐园。
他是别人眼中的权威势力,却是我眼中的儿童乐园。
他为我耐心地数过满天星斗,尽管他没读过书,但他仍仔细地数,一个一个教我数,一、二、三、四最后,他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似的,兴奋地跟我说一百二十三个。
天文望远镜有误差的时候,天文学家有失灵的时候,不管之后我读到的星星有几个,我永远只相信老爸的一百二十三个。
“小心跌下去。”他走过来,把攀在窗框上的我拉下来。
有如上帝说这是我的爱子,我所喜爱的。
我感觉甜蜜、感觉温柔,却又感觉到一丝莫名的痛楚,因为,这便是我明日要离弃的老爸。
“我又不是小孩子。”我老大不甘愿地被抓下来,嘀咕着。
我不是小孩子,可以远走高飞。我想。
“爸,”我说:“你会告诉我徐世辉的事吗?”
他听了,露出一脸难以掩藏的无奈。
“你可以不说,”我想起米瑟夫的忠告,急着告诉他。“我不会再为他的事和你争吵”
因为,我即将远走高飞。
他受安慰地笑了笑。“告诉我谁把你教懂事了?”摸摸我的额头。
“米瑟夫。”我坦白说“他说,人都有不能说出的苦衷的。”
“你了解吗?”他问。
我摇头。“不了解,”我说;“但可以感觉,我知道再好的朋友,再亲的亲人,彼此之间都有一道难以穿越的墙。我不知道那道墙是什么,可是我试了又试,穿不过。”
“你在说什么理论?什么墙不墙?”他苦恼地问,接着,又忽而哈哈大笑起来。“我女儿读书读到可以讲出我听不懂的话了!真是令人兴奋!”
“那是我表达能力有问题。”为他如此无谓荒唐的笑,我没好气地说。
“谁敢说你表达能力有问题?我教他没机会再说第二次”他撂下狠话。
澳不了狠手段与暴烈脾气,这便是我老爸。唉!
“爸!”我哀求道:“你别这样吧!这样会把所有想追求我的人吓跑的。我看,知道范建成是我爸还敢要我的,恐怕天底下只剩徐世辉一个人。”
“徐世辉”这三个字立即又在他的眼中划下阴影。
此时的我,已很难再想像,徐世辉,曾经是如此被他宠爱过。
迷团之后仍是迷团,几乎只在一夜之间,他们的关系彻底崩解。
我只好赶紧说:“没人要也没关系的,有老爸就好了。”
可是老爸要保重,等待我在爱情里飞倦了归来。
“别担心,我拿枪抵着你所有喜欢的男人”
又是一句好孩子气的话,我听不过,连忙打断它。
“爸,我没那么那么欲求不满吧?”我皱着眉说。
“爸是说,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或者,做的事全是为了你,明白吗!所以,如果有一天有一天你别怪老爸。”说到最后,他吞吞吐吐。
如果有一天如何呢?他拿把抢去把那些我喜欢的人架来吗?
“一定不会。”我灿烂而笃定的对他笑着,伸出小指头,跟他打勾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