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是这情景……
易尘追在门边愣了一愣,那两人没反应,璃月却敏锐的察觉了他的动静,立马就离了棋局跑到他面前抬眼瞧着他。
易尘追顺手抚了抚她的脑袋,便对着那两人笑道:“凌叔难得也有下棋的雅兴啊?”
“我哪有这闲情,还不都是为了陪你这位上宾。”说着,舒凌便起身,顺便伸了个懒腰,“你来了就好,赶紧接下这尊大佛吧。”
司徒诚戏笑着接下了话茬:“我这尊大佛可不是接就接得住的,得请!”
“行,”舒凌笑着,“少爷你来请吧。”
易尘追温笑在一旁,真没乱明白的他们到底哪根筋被挑疯了。
舒凌迈步出院,到了易尘追身边习惯性的拍了一下他的肩。
“诚兄今日怎么有空来?”
“明天我要出城办点事,赶不及给你送行,就趁着今天休沐,提前来跟你道个别。”
易尘追在桌旁坐下,璃月很自然的便坐在他腿上,一如她怀里的那只小猫一般,静默着乖乖听他们讲话。
“又不是要去多久,有必要这么郑重吗?”易尘追笑问。
“诶……”司徒诚摇了摇手指,意味深长道:“当然得郑重,这可是咱们尘追少爷头一次出栏的任务,可不得庆祝一下。”
易尘追忍俊不禁,“你把我当什么了?”
这回却是司徒诚笑着稍回了正色,浅叹道:“哥哥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别人家的孩子出栏都得有个历练过渡的过程,你可好,直接一步登天,挑了整个大梁……”
他的话没有说完——若非元帅突然遭此横劫,尘追也不至于如此着急的被赶鸭子上架。
诚然易尘追强撑了一面平稳,实际心中也是忐忑不安。
他根本不知道作为一个使者当如何把握外交之度,更不清楚那据说凶险的明月之地里到底潜藏着怎样未知的凶险……
“不过你也不必忐忑不安,”司徒诚眼底拂过一丝柔和,撇去常有的慵懒,即是一番沉稳,“你可是元帅养大的,外表谦和如水,实际怎么可能真的像绵羊呢?再说了,教你的老师可是京城里最有名的大儒,昔年也是一位出色的说客,他老人家把你看作了爱徒,连陆兄都羡慕,你可不能妄自菲薄,违了张先生的心意。”
易尘追可没想到司徒诚会突然这么安慰他,一时竟有些惊愕,莫名还有几分受宠若惊。
“元帅倒了大黎不能倒,现在大家需要一个可靠的支柱——你可不能倒。”
这一言便如一只拨云见雾的手,清开了徘徊在易尘追心头的层层迷雾阴霾,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了自己此番真正的使命——
这绝不是赶鸭子上架,也不是别无可选,而正是他一直以来守护他义父的心愿。
也正因君寒目前的情况他已无可奈何,所以才更不能沉湎在担心忧虑之中,比起惶恐,他更该做的是担起他义父所承担的重任,即使力量尚有不足,也应当尽全力撑住这一片他义父血战倥偬换来的和平。
“我明白。”千思万绪尽绕了一番后,终于也只汇成了这简单一句。
——
次日一早,前往西域的队伍便出了西城门,随行了一位逐月的使者,缓缓驶离了城墙卫兵的视线。
城墙已几乎没入地平,只还隐约见得到墙垛的片许轮廓。
易尘追回头遥遥远望黎州,难以再见城影,却是那座象征了中原的九鼎山还有一峰山尖出挑。
“舍不得?”舒凌笑问。
易尘追回过眼来,意味莫深的摇了摇头,未置可否。
却道:“黎州和东瑜对我来说再熟悉不过了,昔年也时常在这两者之间往返,却从未有过类似‘不舍’的情绪。”
闻言,舒凌也叹,“这次的意义与以往自然不同,或许冥冥之中也有几分前途未卜的意味……”话至一半,舒凌又偷偷瞟了一眼他的神色。
那忧沉的神色显然是在牵挂“生死未卜”的君寒。
说真的,舒凌真想看看君寒得知易尘追如此牵挂他时的表情。
“你放心,元帅不会有事,我以人格担保。”舒凌如此说,带起唇角一抹笑色,倒真让易尘追心下舒畅了几分。
“前面有人。”璃影突然开口,易尘追稍稍一愕,便转眼瞧去。
那人在前方路边的亭子里,正是张先生与他的侍童。
“老师?”
舒凌伸手过来牵住易尘追的马缰,道:“张先生是来为你送行的,快过去吧。”
“嗯。”
今日张先生终于多加了衣裳,立在亭中,手里还捻了一根坠着花苞的梅枝。
易尘追快步登进亭里。
“天气寒凉,老师在这等很久了吗?”
“既是为爱徒送行,何须吝于等候。”
此言顿令易尘追受宠若惊,这少年突然愣了一下,挠着脑袋,怪不好意思道:“也来我还算是老师的爱徒啊……”
张先生似是忍俊不禁,便摇头一笑,递出了手中梅枝,道:“本当赠你柳枝,可眼下这时节横竖也只有枯柳,亡枝败意,倒还不如这争先结苞的梅枝应景。”
易尘追双手接过梅枝,一错余光蓦见亭外纷过雪花。
张先生亦望着亭外,瞧那稀落飞雪,浅然一叹,道:“看来这风雪终归还是早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