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是一颗颗黄色的萤石。它们映在漆黑的布料上,像夜空中闪耀的萤火虫,梦幻却又冰冷。
他不敢抬头,蹲下身,小心翼翼地触碰那绣有暗纹的衣角。
他发现自己的手竟如小孩般稚嫩,难道……
黑衣的主人也俯下身来,抚摸着他的发顶,柔声道:“怎么了,呈儿。”
杜金呈没有说话,亦不敢抬眼。他紧握着拳头,手却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面前那人托着他的头,让他靠近自己的怀里。她注意到了他紧绷的身子,轻轻地将他蜷拢的五指打开,在他手中放入一枚小小的饴糖。
“我知道那些药是很苦,但是为了我们的呈儿能好好长大,你还是要乖乖喝掉。”
“吃完这颗糖就不苦了。”
“但不能当零嘴吃哦,小心你的牙。”
说着,伸出食指在他的鼻尖上刮了一下。
杜金呈握着手里的饴糖,外面的糯米纸已经因为手心的汗液融化了,微微有些发黏。
“怎么不吃啊,娘亲这里还有呢。”她捧起他的脸,望向他的眼睛。
杜金呈迫不得已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久违的脸。和记忆中的一样,连眼角的细纹都不曾增多一条。
他不可置信地叫了一声:“娘?”
对面的女人笑了起来,神态是那么典雅端庄,她说:“我在。”
杜金呈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扑到她的怀里,呜咽起来。
他已经有多久没再见过娘亲的模样了?他自己也不清楚,只知道她的脸在记忆中越来越模糊,只剩下一个大概的轮廓。
母亲刚走的时候,他还能偶尔做些与之相关的梦,渐渐地,梦里只有她决绝的背影,再后来,母亲连他的梦都不屑光顾。
他抓着她的袖子,泣不成声。
母亲抱着他,一下一下轻抚他的后背。
“怎么哭得这么伤心。”她替他细细揩去眼泪,“你的脆弱,只能出现在我面前,知道吗?”
杜金呈点了点头。
原来母亲也是会安慰人的,她也有那么温柔的一面。不过这样的场景,有多久没有体验过了?
后来的母亲只会逼着他练武,变强,不再给他任何的好脸色。他若想流泪,便会遭到严厉的斥责和毒打。
当他渐渐收起内心的柔软,变得刚强和刚毅时,母亲却再也看不见了。
他还记得,当年少的他杀了武林榜排行第三的高手,马不停蹄地来和母亲汇报喜讯时,却看见她躺在床上,僵硬而冰凉。
他手上的血还来不及擦拭,那些黏稠的血液在他手上结了一层薄薄的痂,让他的手指的活动有些受阻。
由于太过着急,自己的伤口也裂开了,温热的液体顺着手腕上的青筋蜿蜒而下,滴在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
母亲就躺在那里,安安静静,好像睡着了一般。
他在旁边唤了几声,没有得到回应。于是他大着胆子,想触碰一下母亲的脸颊,又担心手上的血会沾花她的妆。
他拼命地将手在衣服上擦抹,但血是那么多,怎么都擦不干净。
要是小时候的他,肯定会着急地哭出声来。可他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发不出声音,连一个细微的抽泣都不曾有。
他终于长成了母亲期望的样子。
如果母亲能睁眼看看,哪怕是像以前那样给他一个冰冷厌恶的眼神,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