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严律殿的大门,等待通传的时候,她想,自己应该怎么和玉玄炽说个清楚呢?
但事实上,她想多了——玉玄炽到现在都没有醒。
负责照顾玉玄炽日常起居的侍者说道:“虽说殿主尚未苏醒,但情况已经在好转了,您若是不介意的话,可以进去瞧瞧。”他笑着说:“若是殿主知道您来看过他,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这句话近香移不太好接。她露出一抹尴尬但不失礼貌的微笑:“我看一眼就走,不会耽搁太长时间。”
侍者忙道:“没事没事,您呆多久都可以。方才青莲神女让我给殿主准备疗养的丹药,我这便退下了,您若有什么吩咐,在外头喊我一声便是。”
他一面说着,一面退出了寝殿,顺便帮近香移把门给关上了。
近香移:“……”其实可以不用关门的……
“算了。”她叹息一声,一回头就见到躺在床榻上的玉玄炽。
以往见到的怀觉仙君都是意气风发的,这还是近香移第一次见到他如此虚弱的模样。此刻,男子的脸色尤为苍白,虽然不至于到面无血色的地步,但也称不上康健。
她在他床前坐了下来,开口道:“这次还真是多谢你了。多亏你,我才能从千面画影的手里逃出来。不仅是这一次,还有这百年来你对我的照顾。
“这些年来仰赖你的悉心照料,我才能成功化形。我很感谢你,希望你能尽快好起来。”
近香移低下头,目光在玉玄炽的面容上停留片刻,而后道:“过去有关你我的一切,我不想再计较,希望你也别再纠结与懊悔。你是高高在上的神官,总该向前看的。
“如今,你已经是严律殿殿主,儿女私情只会耽误你。将来,你会在天界走得更高,你所肩负的,是三界众生之福祉。
“至于我……你也知道的,我能力有限,这身残躯再回天界,已经不可能。我和你早就不是一路人了。当然,作为朋友,我也欢迎你来鸿蒙山看我,不过你得提前打声招呼,否则我不一定在家。”
近香移叽里咕噜的说了好多话,但全都是自言自语。她不在乎玉玄炽听不听得到,反正这是她最后一次来见他了。
大概是想着往后都避免碰面,加上玉玄炽还昏睡着,近香移没有丝毫压力,说的话就多了起来。
直到殿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说话声时,她才惊觉自己在这里停留的时间太长了。
近香移理了理衣摆站起来:“我不吵你啦,这就走了。”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随后回眸再瞧一眼玉玄炽,接着无声关上了门。
殿外,侍者见近香移走了出来,讶异道:“您这便要走了么,不再多坐会儿?青莲神女说,殿主很快便醒了。您要不要等殿主醒了,与他说会儿话再走?”
近香移摇摇头,说:“不了。等他醒过来,你就跟他说我来过了。”
“哦……”侍者又道:“那您是回芳菲殿还是鸿蒙山?等殿主醒了,我该怎么和他说?”
“该怎么说,便怎么说。”近香移一面往外走,一面道:“我要先回一趟鸿蒙山,之后……之后我大概要出一趟远门,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等他醒了,你跟他说,不用来找我。”
侍者一听,直接愣住了:“您、您要出远门,不见殿主啦?请恕我多嘴问一句,您出远门是……有什么公干么?”
论理,他没有资格多问这一句。
只是殿主心系这位前任芳菲殿主,若是不问仔细些,恐怕殿主要着急。
然而近香移却道:“那是我的私事,请允许我保留一些隐私。我打扰得够久了,这就不多留了,告辞。”
说罢,近香移便化光而走。
侍者阻拦不及,只能眼看着她消失在眼前。
“唉,这可如何是好?殿主好不容易才将她带回天界,这会儿人家还不愿意多留,转眼就走了……”
说来也奇怪,百年前,前任芳菲殿主分明喜欢殿主喜欢得不得了,成天追着殿主后面跑,怎么如今竟这样疏离冷淡起来?
还是说,经历了生死之劫,她已经完全将感情看淡了?
侍者没有头绪:“罢了,等殿主醒了再说罢。”
*
从严律殿里出来之后,近香移并没有急着离开太虚庭。她折返回了芳菲殿,见了旧时故人,又到通晓宫带走了上一任通晓神君的遗物。
之后,她与故人一一拜别,接着才回返鸿蒙山。
鸿蒙山是策梦仙君故居,多年来一直是近香移和玉玄炽亲自打理的。但因为钦白一案,鸿蒙山被毁,她和玉玄炽又重伤昏迷,因此,便由闻道殿着手整修鸿蒙山。
时过半月,鸿蒙山已经恢复如初。虽然不比往昔有生机,但好歹能住人了。
对此,近香移很是满意。
她简单地收拾了行囊,将地宫与山庄内的杂物清理干净,而后便将山中的灵草灵植栽种下去。做完这一切之后,她忽然发现鸿蒙山还缺一样东西。
鸿蒙山先是被毁又重建,山中的灵气早已溃散。要让灵气恢复,需要在山中置一灵泉,配合山中法阵,促进灵气的循环往复。
只不过,想要找到合适的灵泉需要不少时日。所幸近香移闲得很,一身轻松。况且她还要避开玉玄炽,那这一趟出远门,值!
事不宜迟,近香移即刻带上行囊,化成一道粉紫色流光远走了。
*
玉玄炽睁开眼后,看到周围熟悉的环境,便知自己已回到严律殿了。
他叫来侍者,询问近香移的伤势与下落。
侍者却道:“她已经来过了,只是那是殿主尚在昏睡,因此并不知晓。她让我告诉殿主,说,她一切无恙,已经回了鸿蒙山。她还让殿主莫要寻她,说是,要出远门。”
玉玄炽一怔:“她……走了?”甚至不在鸿蒙山?那她去了哪里?
“你可知道她为何要出远门?又去了何处?”
侍者摇摇头:“不知。”侍者有些懊恼:“怪我,我应当问清楚的,可是……”
玉玄炽垂下眼睑,摆摆手,道:“她有心隐瞒行踪,不让我知道,这不怪你。你下去吧。”
“是……”
寝殿重归寂静,玉玄炽的一颗心也冷了。
他靠在枕上,望着头顶的幔帐发了一阵呆。
外头起了风,徐徐的吹到屋子里。
不知过了多久,玉玄炽终于从榻上坐了起来。他动了动僵硬的四肢,换上一套整洁的衣衫,随后便往通晓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