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了。
陈到也是饿了,闻着饭菜香,也不管坐在他对面的陈诺,放开腮帮子就吃了起来。旁边本来大大咧咧的糜贞,此时却是乖巧得紧,见陈诺抓起筷子,她才动箸。陈诺吃了一口菜,倒了一盏酒,自喝了起来,还不时的拿眼睛打量着陈到,观察着他。这陈到别看只有十二三岁,饭量倒是不小,抓起就吃,毫不迟疑,显得极是坦荡,陈诺也是佩服得紧。要知道,他两个刚刚还是刀剑以对,此时虽然是因为事情说开,思路通了,之间再也没了芥蒂,但要说立马坐下来与先前的‘仇人’面对面吃饭,却一点戒心也没有,实在不是常人能够做到的。这份豪爽,这份气势,实在难道。他越是这样,陈诺对他越发的好奇了。
陈诺抿下了两口酒,正要动筷子夹菜,瞥眼看到陈到投过来的眼神,心里一动,笑道:“怎么,你也能喝吗?要不来点?”陈到摇了摇头:“闻着这香气就知道是酒,只是这种东西要浪费粮食才能酿造出来,十分难得。我平时在黄巾之中虽然也看到他们偶尔喝些,但我年纪太小,他们都不让我碰……”说到这里,唾液的喉咙里滚了滚,眼睛直勾勾的不舍得放开,显然是馋酒了。
陈诺哈哈一笑,就要给他酒,又没有多余酒盏,便将自己面前的酒盏带酒送了过去,他自己准备捧着酒壶喝。陈到眼前一亮,就要伸手接过去,不想半路被糜贞手中筷子扫来,瞪视了他一眼。这一眼瞪得惟妙惟肖,也是极具力道,陈到手上一个哆嗦,居然没敢去接,赶紧缩了回去,低头吃饭了。陈诺将眼扫向糜贞,也没有过多理会,想想糜贞这么做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人家才十二三岁,小屁孩一个,这么早给他酒喝,让他喝上瘾了确实不好。
陈诺自拿回了酒盏,将里面的酒水喝了个干净,把酒盏一放,也不喝了。他这边,拿起筷子吃了两口菜,向糜贞打趣道:“你这小弟弟有意思,没想到他居然被你一个眼神就吓退了回去,可见你这眼神也确实有杀伤力。呵呵,不逗你了,你脸红个什么?对了,忘了问了,你这小弟弟叫什么,你可还没有跟我介绍呢。”
糜贞还没有开口,旁边陈到说道:“我叫陈到,我先前不该错把陈将军你当做坏人,是到错了,陈将军你不要见怪,也不要难为我姐姐。我姐姐她……”陈到话说到一半,却见陈诺此时的眼神已经起了微妙的变化,甚是不理解。他声音一颤,没有继续说下去。倒是陈诺,咕咚吞下一口菜,问道:“你说你叫陈……到?”
陈到微微一愣,不知陈诺听到他这名字为何是这个表情,看了糜贞一眼,傻乎乎的点了点头。
陈诺又问道:“那么你是哪里人?”
“豫州……汝南。”
“对头。”陈诺嘀咕一句,陈到一愣,问道:“什么对头?”糜贞也觉陈诺此时眼神有问题,怕他伤害到陈到,连忙在旁边说道:“这个,到他还是个孩子,他先前对将军有偏见,那是……”
“没你什么事!”陈诺一句话将糜贞打发到一边,又即将眼睛扫向陈到,呵呵笑道:“那么我来问你,你在家可是排行老三,上面还有兄妹对不对?”陈到傻愣了,半天道:“是……是啊,有两个哥哥,将军你是怎么知道的?”
“又对头!”陈诺心下一喜,接着问道:“那你的表字可是……叔至?”
“叔至?”这下轮到陈到抓脑袋了,将求助的目光望向糜贞。糜贞连忙说道:“将军你糊涂了吧,自古男儿二十行弱冠之礼后方才由长辈取下表字,如我这小弟弟只不过还是个少年,哪里又来的表字?”
陈诺一拍脑袋,还真是糊涂了。其实,他问了这么多,就是要确定陈到是不是史上那个‘名位常亚于赵云,以忠勇著称,曾任刘备亲兵统领护卫’的陈到。如今看来,不论是出身地,还是家中排行都能对得上,只差一个表字了,显然,天底下没有这么碰巧的事,此人也必是刘备‘白毦兵’的统领将军陈到没错。
当然,他之所以猜到陈到在家中排行老三,也并非是事先知道,更不是神机妙算,实际上是从陈到的表字里推测出来的。要知道,古人取字都不是任意取的,都跟实际有关。比如司马懿,表字仲达,按伯、仲、叔、季排行,就知道他是家中老二了。若是不信,可查,在司马懿头上,还有一个哥哥司马朗,字伯达。
陈诺既然把这些都对上了,确定此陈到即彼陈到,心里不免乐不可支,暗道:“赵雪啊赵雪,你留下他一命,果然是对了啊,这要是落在别人手里,只怕这小子就不能站在我面前了。”同时,心里盘算着,既然陈到都在自己跟前了,该如何对他进行培养呢?嗯,可惜他此时还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不然立马就能带在身边了。不过,别看他年纪小,毕竟已经在黄巾堆里混了这么多年了,也杀过人见过血了,倒是不必担心太过脆弱,相信只要对他不断磨练假以时日不难成其才。
史上,陈到所领的‘白毦兵’,那可是刘备麾下精锐中的精锐,他能操练出这支人马,并成为其统领,足可见陈到的能力了。更何况,就连三国志也评价陈到是名位亚于赵云。赵云何人不说都知道,他能得到这样的评价,也足以见得他未来之不可限量了。陈诺想到这里,像捡到了宝贝似的打量了陈到两眼,随即又想到他这个神色实在影响不好,怕吓着了陈到,又立马将喜怒内敛,转而说道:“这个……既然徐帅已经不幸亡故,你原来所在的那支黄巾人马相信也已经走散了,陈……叔至,你现在也没有了归处,不如就此投入我军中,为我效力,从此跟随我建功立业,混出了大好功名,如何?”
陈到眼前一亮,说实在的,陈到这个提议实在是太好了。要知道,虽然天大地大,然而徐和一死,黄巾一散,他也立即失去了立身之所在,也正是需要一个地方让他留下来。更何况,他年纪虽小,但功名之心却重,听到陈诺口中的‘建功立业’立即是热血沸腾,不觉为之动容。只是他还没有答应,倒是糜贞先开口说话了。
“不行!”
“为什么?”
几乎陈诺和陈到两个同时问了出来。
糜贞将眼看向陈诺:“首先,我小弟弟叫陈到,你平白给他取个表字‘叔至’,还没有问过他答不答应就叫了,这十分不礼貌。”接着将眼睛转过来看向陈到,“其次,我不让你留下来,是你太小,不想你受到伤害。我既是你姐姐,便要事事替你考虑,你得听我的。饭后,你跟姐姐回去。”
陈到一愣:“回去?回哪去?”糜贞说道:“我们哪里来自然是回哪里去,既然知道将军此刻安全了,我们是该回去告诉雪姐姐一声了,免得雪姐姐担心。”陈到听来,点了点头,也就没有再说其他。想了想,又偷偷跟糜贞说道:“不过……将军给我取的这叔至表字确实不错,我将来长大了就用这个了。”糜贞对他翻了个大白眼,没有再说什么。
陈诺听糜贞他们要回赵雪那里去,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反正只要陈到不跑了,到哪里都好说。他这里呵呵一笑,对陈到说道:“喜欢就用,叔至小弟。”等到这顿饭吃完,糜贞说上路就上路,拜别了陈诺,带着陈到就离开了东平陵。陈诺也知道此时要留下糜贞在身边,只是徒增尴尬,让她回赵雪那里也好,倒是典韦看看他两说走就走了,有点不放心,怕他们不是回去见赵雪而是开溜了,还想请求陈诺派兵暗中监视。陈诺摇了摇头,拍了拍典韦的肩膀,说道:“我看不必了。糜贞如果想跑,也不会来东平陵找我了。”
典韦被他怎么一说,也就只好放弃派人的打算。
陈诺想了想,说道:“既然身在东平陵了,离我那贤弟也近,正好过去跟他打声招呼,唠上两句。”手一挥,说道,“准备准备,我们明日天明就动身。”典韦应了一声诺,也就下去准备了。
……
……
“麹义那边怎么样了?”远在渤海的袁绍,回了大帐后,立马向逢纪问出了这句。逢纪连忙说道:“麹义将军自接了袁公命令,立即率领了所部三千人马赶往平原。好在他来得及时,贼人尚未到平原城下,他就已经到了。只是当时听说贼人的兵马也已经从东平陵起身赶往漯阴来,麹义将军听说后,立马辞了大公子,带领所部人马日夜兼程,比贼人先到一步,据守了漯阴。目下贼人围在漯阴城下,与麹义将军成相拒之势,贼人一时僵持不前。”
袁绍点了点头,想了想,说道:“元图你说,我这么做是不是太过明显了点,外人会不会说三道四?”逢纪呵呵一笑:“麹义将军身边不过三千人马,并无其他增派,让他带着这些人马解救平原,面对贼人的数万大军,说起来,的确是少了点。可若不这样,又如何让袁公你放心?想来,如今我等与公孙瓒相拒于渤海,本来还是有些多余的兵马,不过因为文丑一败,人马散尽,如今也只能勉强抽调出麹义一部。虽然说起来是少了点,但不若此,又岂能显得麹义将军的才干?如果他胜,则胜得光彩;当然,如果他败了,则亦利于袁公,袁公可趁机收拢其人马,将其踢出去。这些,都是他理应所得,别人还有什么好说三道四的?”
逢纪当初推荐麹义领兵,那是因为有兵可领的情况下,所以他的推荐并没有要害麹义的意思。如今,被文丑大败了一阵,将仅剩的那点能够抽调出去的人马也败尽了,没有人马可调了,逢纪自然也就没有再举荐麹义。倒是袁绍因为文丑一败,极为震怒,想到他将全部的希望都放在文丑身上,文丑却给他打了个大败仗回来,且其人也不知死活,简直在他脸上狠狠打了一个耳光,让袁绍的脸面无存。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想到青州不能有失,虽然人马紧缺,但无论如何也得调出来。也就在这时,袁绍想起逢纪之前举荐的麹义,也立马用了他。
当然,也正如逢纪话里的意思,袁绍用麹义,其实也是不怀好意,此时被逢纪一一道破,脸色也不是好看。他将手一扫,说道:“罢了!我让麹义去青州,只是希望他能抵挡一阵,也并没有寄予他更大希望。当然,最好是他能够等到我这边把公孙瓒一并收拾了,那时他就算是败了,我也不怪他。”
他这边话刚落,那帐外有士兵进来,向袁绍拱手说道:“袁公,高览高将军求见!”
“高览?”袁绍一愣,将眼看向逢纪:“高览他不是镇守东平舒一带吗,没有我的命令,他如何自己过来了?”心道不好,连忙让士兵请高览进来。高览一进来,肩上披风带风,同时带了一口血腥气进来。袁绍闻见,眉头微微一皱,再举眼看高览其人,只见高览全身上下,全是血裹着,就连脸上,也是糊满了血,只露出了两只眼睛。高览一进来,抬头看了袁绍一眼,立即是抢步向前,拱手拜伏道:“袁公,末将死罪,末将死罪!”声音带泣,其声悲怆。
袁绍看他这个样子,整个人愣住了,脑袋有点呆滞。旁边逢纪见袁绍不说话,怕他失态,连忙咳嗽一声,袁绍醒悟过来,将身一直,说道:“高将军为何如此?有话好好说!”
高览只连道死罪,向袁绍请死,说是他镇守的东平舒被贼人袭击,已经丢了。袁绍脑袋一轰,东平舒位在公孙瓒大军所处的西面,他将高览等调过去镇守,就是想要据守此处,封锁公孙瓒往西发展的道路,以步步紧逼之势,将公孙瓒逼回幽州,如今东平舒一旦丢失,不说向西的道路留给了贼人,且严重影响了他整体布局,怎不关切。
袁绍脑子转了转,重叹一口气:“公孙瓒此贼子当真是狡猾,见我先后在西面抽调走了文丑和麹义两路兵马,知道我西路空虚,故而趁机发兵袭取。说起来,这东平舒的丢失也不全怪高将军你,高将军你可不必负全责。”高览听来,连忙摇头道:“袁公!这次出兵袭取我东平舒的不是公孙瓒所部。”
“不是公孙瓒?”袁绍猛吸了一口气,将眼扫向逢纪,同时问道:“不是公孙瓒,那又是哪里来的人马?”高览说道:“是……是黑山!”“黑山?”袁绍一愣,立即是火冒三丈:“好个黑山,本将军不去找他麻烦,他倒是找起本将军麻烦来了!哼!吾在此起誓,等吾渤海一战,撵走公孙瓒此獠后,必将大起兵马,将黑山一举踏平,以泄吾心头之恨!”
转而将眼看向逢纪,问道:“元图,如今黑山也搅进了我与公孙瓒这趟浑水,只怕不好对付呀!”逢纪也是皱着眉头,说道:“黑山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与公孙瓒联起手来,在我青州后方出事的情况下突然杀来,如今看来,只怕这渤海一战又要平地起风波了。”
逢纪此时再提青州,袁绍哪里听不出来,是说他当初一个失误的决策,才导致陈诺的兵败,以至现在的局面。他所做,是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简直是活该。黑山他没有放在眼里,那是不可能的,想来黑山传说有兵马数十万,虽然只是一股匪徒,战力不佳,但亦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更何况,他若此时跟公孙瓒联起手来,若是攻他后方,则他两面受敌,是十分不利之局面。再说,现在还不止一个渤海让他担忧,身后还有一个青州呢。袁绍此时将无助的眼神望向逢纪,其实心里不无在说:“我当初是不是做错了?”
到此,袁绍也不得不对陈诺表示出深深的怀念。有陈诺在,陈诺可以在青州替他顶起一片天。可如今陈诺不在,青州的半边天也塌了。青州塌了,他这边,也因为有公孙瓒与黑山的联军两边攻击,显然,局势已经开始不明。有利的局面,只怕从此失去。
他袁绍想想,当初公孙瓒起兵时,公孙瓒是何等的厉害,可最后,因为界桥一战,被陈诺击溃,也一下子彻底扭转了他在冀州的不利局面,使得他占了上风;可如今,因为他荒唐的一个决定,将陈诺逼走,使得青州的不利局面严重影响到了他渤海战场,让他本来的上风,眼看就要变成下风了。这个……似乎有点像是成也萧何败萧何,是上天对他的捉弄。
当然,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袁绍也不得不承认这点:“啊,是我错了,是我错了!陈然之,你可还活着,你要是活着那该多好啊,快快出来帮帮我袁绍一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