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从此脱离海南,此生得一流川已足,不敢再贪皇位爵禄。”
安西又是一皱眉,心道:”此人为了流川,看来已是不惜一切了,我该如何教他知难而退呢?”见流川跪在一旁,低着头,始终不发一言,忍不住问:”流川,你怎么说?”流川道:”弟子不擅言辞,他所说的便是我所想的。”
安西吸了口冷气,知道这个小徒性子倔强,认定一件事便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心下焦急,突然伸掌空悬于流川头顶,厉声道:”我受你父重托,对你不敢有半点大意,今日你居然向我提出这种荒谬请求,是我教诲无方,愧对你父。我知你意已决,只好打死你,免得你做出丑事,贻笑天下,我也算对你父有个交代。”
众人大惊,一齐跪下求情。流川把眼一闭。仙道不料安西真要打死流川,大惊之下一招拨云见月,一手将流川推开,一手打向安西,他也不指望这掌能打中安西,只盼能阻得他一阻,好让流川有机会逃走。
但他仓促之间出手,劲力有余而变化有失,安西对他那掌视而不见,改掌为抓,抓住仙道肩头,往旁一甩。仙道打在安西身上的那掌如中败絮,被他一抓带旁却跌出几丈远,落地后立足不定,仍蹬蹬蹬退了三步,见安西一掌正放在流川头顶百会穴上,他掌力一吐,流川便要一命呜呼,心中大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紧紧盯着流川,心道:”他一倒下,我立即自杀。阴间黑呼呼的,他一个人等我,便多等一刻,我也是不放心。”
安西心中却也吃惊不小,想自己刚才一掷用力不小,怎的仙道还能好端端站着不倒?他冷冷地对流川道:”我再问你最后一次,流川,你真要为此人背叛师门么?”流川知时刻无多,也是一眨不眨地看着仙道,道:”弟子不敢背叛师门,却也不会为了师门背叛自己的心。”
安西手掌发抖,赤木等也是屏住呼吸。三井满手均是冷汗,想只要流川一死,当日他趁人之危企图强暴他的丑行便永不会再有别人知道,他从此后也能得到解脱,不再为情欲困扰,如以前一般自由自在,岂不是好?只是心痛如绞,两侧太阳穴直欲爆开一般,心中一个极小的声音道:”快上去阻止师父,快上去阻止师父,流川不能死,流川不能死——”
木暮大着胆子道:”师父,你病刚好,千万别——”他尚未说完就被安西打断,他怒吼道:”我教出这么个畜生,活着还有何意思?你们谁也别劝我。”众弟子从未见过安西发那么大火,俱不敢做声。
安西叹了口气,道:”流川,你别怪为师狠心,为师也是为了你好。”手掌抬高,一个犹豫,便要向下拍去。
忽听一个声音道:”大师兄,大师兄,师父收了晴子姑娘做徒弟,是不是真——”这人一头红发,从外奔来,正是樱木。他原是一脸兴高采烈,待见到石屋前的情景却一愣。
安西心道:”樱木与他素来交好,不知他肯不肯听他劝?”他心中总是不忍就此杀了流川,有一点希望也是好的,因此含劲不发,正要让樱木来劝流川,怎知突然间两道人影闪电奔至。一道是仙道,他见安西迟疑,知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立马冲上相救流川,虽说与他共死绝不后悔,但能够多活一刻,当然是要多活一刻的。生死关头,他多年玄微神功的修为都凝为一掌,向安西打去。另一道人影却是樱木花道,他见有人要取流川性命,想也不想便朝他攻击,三掌连环,如下山猛虎般朝安西扑去。
安西见双方来势凶猛,心中一凛,左掌直推接住仙道一掌,右手一一拆解樱木的三掌,仙道与樱木同时向后退出几步,但安西对樱木手下容情,对仙道却是毫不留情,使上了十成功力,仙道哇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流川已跃到仙道身边,握住他一手,将内力传入,道;”你先别动,调匀呼吸。”
仙道把手抽出,向他微微一笑,道:”前辈掌下留情,我不碍事。”流川搭了搭他的脉搏,觉他脉象稳定有力,不涩不滑,这才松了口气。
仙道道:”快走吧。”流川却摇了摇头,向樱木努了努嘴,仙道知他不愿临危抛弃朋友,叹道:”好吧,反正咱俩上天入地,总是在一起的。”流川握了下他的手掌以示感激。
那边赤木等早在不绝口地斥责樱木,他自己也吓得傻了,一下子跪倒在安西面前,道:”我——我不是有意的,我只看到有人要打死狐狸,想这只狐狸虽常常自以为是,惹人讨厌,总是我的师弟和拜把子兄弟,我们说过什么’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也要同年同月同日死的’,他若被人打死,我大好一生不也要跟着完蛋了么?情急之下,便动手了,当真没见到——不,是见到了,但没认出是师父。师父,你便饶了我吧。”说着嚎啕大哭,挥泪如雨。
众人见他模样滑稽,忍不住笑出声来,安西也是又好气又好笑。他原不是心胸褊隘,锱珠必较之人,徒儿出手攻击他,他既知他非出本心,又已认了过,也不放在心上,反觉适才自己一时冲动之下动手要杀流川,若非他挡得那么一挡,他事后定要悔恨不已。
林中本来气氛紧张,被樱木插科打诨的这么一闹,登时轻松不少。流川低低骂了声”白痴”知他无事,正要和仙道一起离开,安西却向仙流二人招手道:”你们过来。”樱木抢着拦在安西身前,哀求道:”师父,狐狸从小便爱闯祸,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既饶了我,便也一并饶了他吧。他以后再也不敢了。”安西瞪了他一眼,道:”谁说我饶了你?你又知他闯了什么祸,担保他不会再犯?别再多言,我不会害他们就是。”
樱木听他这么说,才垂手站立一旁,嘴里仍不服气地嘀咕道:”当我什么也不知道么?不过是狐狸杀了些酒囊饭袋,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有人找上门来打回去不就得了,为此杀自己徒儿,传出去别人还道堂堂白发魔是怕人来寻仇才先将自己徒儿打死的,没的折了自己威风——哎哟,大师兄你这头猩猩,怎么好端端地又动手打人?”
安西不理他们,看看仙流二人,对仙道道:”实不相瞒,要我亲手杀了流川,我确实舍不得,但就如此把他给你,我又不放心。你对他一片痴情,我也明白了。但你们一旦在一起,未来路途坎坷,我这弟子又不太懂处世之道,你是否有本事保护好他,我还不太了解。”
仙流二人听他忽然转了口风,本已绝望的事中竟尔生出一丝希望来,俱感意外。流川接着不服气起来,要待说什么,被仙道拉了拉袖子,叫他先别说话,自己道:”前辈是要考较一下在下的能力么?”安西点头道:”你果然聪明。”仙道道:”前辈既有此美意,在下岂敢推辞?便请前辈划下道儿来吧。”
安西道:”不忙,你刚受了我一掌,过来让我看看有没伤着。”
仙道走到他近前,坦然受他搭脉。安西适才在爆怒中使全力打了仙道一掌,事后便即后悔。他因年轻时杀人太多,性子古怪,害死了自己爱徒谷泽,才隐居童山归省山庄,山庄名”归省”顾名思义,便是要自己时时反省过去的所作所为,改过迁善。他自建立归省山庄后,手下再未沾过一滴鲜血,今日如失手打死了仙道,不免前功尽弃。搭脉之下,却发现仙道内息绵密无比,似乎丝毫也未受伤,不觉暗暗惊异:”这少年不过十六、七岁年纪,怎的有此内力修为,竟能受我毕生功力所聚的一击?”
忽而问道:”你姓仙道,那么仙道瞳是你什么人?”仙道神色一黯,随即若无其事地道:”是我母亲。”安西点头道:”难怪有此本事,原来是红颜女的儿子,你母亲近日可好?”仙道道:”多谢前辈关心,母亲福薄,我十岁时便过世了。前辈认识她么?”安西道:”神交而已。”放下他手,又道,”你既是红颜女传人,我便不敢断定你是否受内伤了。玄微神功威力虽强,对人对己却过于霸道,你若受伤不重,当场便不易为人察觉,直到事后内伤才逐渐显现。不于人前示己弱处,原是强者本色,但有伤不及时治疗,却要导致伤势恶化。公子自己小心。”
仙道听他所说与玄微神功总纲中指出的注意点一模一样,知自己近日来修为已深,这才会出现如此症状,当下笑道:”前辈果然渊博,不知前辈要考在下什么,现在可能示知么?”他怕夜长梦多,自己又不知到底受了多重的内伤,一旦发作起来,恐怕抵受不住,是以想越早接他题目越好。
安西明白他心意,道;”你不必急,今日已晚,你们路途辛劳,先休息一宿,待明日再说。”他看了看仙道,又道,”公子今晚屈驾,与老朽睡一房吧。”
仙道知他怕自己改了主意,带着流川一走了之,是以要将他们分开,亲自监看他。他原不愿与流川分离,但想现在不便为此小事与安西起冲突,只得勉强应了声。
流川目送他离去,仙道回头冲他点了点头,比了个口型,道:”你放心。”流川也点点头,但数日来习惯了与他同行,一旦分开,心头说不出的失落。
他们一走,樱木立刻跳了出来,问流川道:”狐狸,你上次干么不到日月楼来?我等了你半天,你说,是不是有意要甩开我?”他已蓄足劲道,无论流川说什么,都要先打他一顿出气。
流川知此君难缠,现下没有情绪与他胡闹,道:”那天的事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今天谢谢你了。”说完便回自己原在童山上的住处。
樱木见他与往日不同,心中一愣,拳头便忘了递出去。他回头看看赤木等人,见他们均是满脸不豫之色,三井则失魂落魄的,想到安西刚才和仙道的对话,什么”你对他一片痴情,我也明白了”什么”你们一旦在一起,未来路途坎坷”越想越觉不对。忽然上前一把拉住要走的赤木刚宪,道:”大师兄,狐狸出什么事了?仙道怎么会上咱们山来?师父到底为什么要杀狐狸?”
赤木尚未答话,一边宫城恨恨道:”想不到仙道那小贼的妖术这么厉害——”樱木奇道:”什么妖术?”木暮道:”宫城,你真以为仙道是使了妖术才骗得流川这般的么?”宫城一愣,道:”难道不是么?”木暮叹道:”情之为物,又有谁能说清?也许当真如你所说,是种’妖术’也说不定。”说着看了三井和彩子二人一眼,转身离去。三井痴痴呆呆,也没察觉。彩子却低下了头。
樱木莫名其妙:”你们在说什么?怎么我全不懂?大师兄,仙道到底为什么到这儿来?打架么?”赤木被他问得尴尬,不知如何作答,恼道:”你小孩子家,不懂别乱问,你适才出手攻击师父,他老人家大人大量,不跟你计较,我可饶不过你。”樱木”呸”了一声,道:”流川比我还小呢,怎么他又好像什么都知道了?快告诉我。”赤木见他眼神炯炯,出奇认真地盯着自己,倒是一震,道:”他来,他来——是——”
忽听彩子在一旁冷冷地道:”他来是向流川求婚的。”樱木目瞪口呆,愣了半晌,忽然跳起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