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郊城外,被废为庶人的李承干即将前往贬地房州,除了他和家人以及几匹载运行李的瘦马,连个送行的人也没有,曾经叱咤皇城的人物,落得如此凄凉景况,大家莫不为之欷吁。
这时有匹快马由城内飞奔而来,马上骑乘的人正是永乐,她一身男衣劲装,一路鞭策赶来。“承哥哥。”她翻身下马。
这声呼喊,让积压多时的李承干终于红了眼眶,他心酸感伤的说:“永乐,大概也只有你会来送我了。”
永乐连忙走上前,挽住他的手腕。
“承哥哥,你不必难过,等过个几年,父王不再生你的气,那时你和嫂子、侄女们就可以回京城了。”
李承干摇头叹气。
“你不明白,被降为庶人就表示从此与皇室再无关系,何况,听说房州是个极寒之地,活下去都是问题,哪还敢有回来的念头,你承哥哥就在此与你别过。”
永乐握住他的双手,自信的说:“我们是皇族也是一家人,纵使承哥哥有错,父王和母后也不至于狠心赶尽杀绝,永乐会帮你们求情,即使是庶人也还是一家人,这份亲情是割舍不了的。”
李承干宽慰一笑,其实他心里很明白,大势己去,是以口吻平淡的道:“往后你要更懂得保护自己,皇宫并不是你所想的简单。”
“承哥哥”
他挥手阻止她说下去。
“我很抱歉,过去总是忽略了你,现在才知真正关心我们的只有你。”
他拍拍她的手背,眼神短暂的交会,一切尽在不言中。他转身将家人一一送上马车,最后自己再跃上马背。
就这样,李承干一家在永乐的目送下,赴往未知的命运。
事后,永乐大哭一场,回到皇宫就直闯内殿,这时李世民和长孙无垢正为立太子一事,起了一些争执。
“父王,您为什么非把承哥哥贬至房州不可?”
她不管时机不对,一口气宣泄心中的不满,果然引起李世民的不悦。
“注意你说话的态度,堂堂一国的公主,浮啊躁躁成何体统!单以藐视皇上就足以判你重罪!”说着,他转向长孙无垢,怪罪责问道:“永乐交给你,结果就是这副没大没小的模样,你是怎么当人母亲的?”他显然是迁怒,因为李承干谋反被废一事。
“不关母后的事。”永乐抢道:“现在我不是公主,您也不是皇上,我们只是普通的父亲和女儿,以平常人会有的父女关系来说话。”
李世民闻言,颇为震怒。
“好,你说,你到底想说什么?”他闷声问。
长孙无垢见情况不对,马上出言制止永乐,却被李世民给阻止。
“你让她说。”他手指微颤,怒不可遏。“看看我们生出来、养出来的女儿有什么话对我们说。”
永乐吸口气,一古脑地直言“是,承哥哥谋反是不对,他被废被降为庶人是他罪有应得,但为什么还要罚他一家贬至房州呢?您不顾哥哥,也该顾嫂子,即将临盆的她怎么忍受得了房州的酷寒?您不顾亲情,难道连恻隐之心也没有?”
“永乐,不要再说了。”长孙无垢再次出声制止。
“不,你让她说,让她继续说下去!”李世民瞠大了眼睛,身子因过度压抑而抖动着。
“您虽是一国之君,但同时也是别人的丈夫和父亲。一般家庭有了争执!生气责罚在所难免,但搞得家毁人散的,恐怕也只有您。如果这是身为皇族所必须付出的代价,那么我宁愿我们是普通的百姓人家。”
“永乐,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呢?”长孙无垢忙开口,希望能够和缓随时会引爆的气氛,怎么说世民都有他威不可犯的尊贵龙颜。
“你父王也有他不得已的苦衷,别人不了解,身为他的子女的你,又怎么能不了解呢?”
永乐摇头,她感触极深,而伤心大过于理智,一股冲动迫使她脱口说出“我不了解。一家人生离死别,算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其实说穿了,是承哥哥继续留在京城,会有损您高高在上的威望,对不对?
“您必须保持在朝臣心中清政廉明的形象,您对他们的重视远胜过对自己的子女,当您为大将吮血去毒,为蝗灾生吞蝗虫,为万民百姓祈福,那时的您,可曾想过您的子女也正渴望您的关爱?”
“永乐,别说了。”
长孙无垢从座位上冲下来阻止永乐,因为她已经看见李世民扭曲的面孔,两手紧紧交握着,似乎轻微的触动就足以令他爆发开来,是以她出于一种母亲的本能,抢先挡在女儿的面前防止她受到伤害。
“你是知道的,”长孙无垢对李世民说“她喜爱她的哥哥们,承干的事让她太难过了,她才会口无遮拦。”
“永乐还是个孩子,你何必与她计较呢?”
“孩子?”他哼笑,继续迁怒“十七岁,想承干在她这个年纪时还不敢对朕顶嘴,她胆敢指责朕的不是,任性妄为、目中无人,简直比承干有过之无不及。”
“你是怎么了?”长孙无垢皱起眉头,满怀忧伤“永乐一向是我们的乖女儿,平日你连责骂一句都不舍得,怎么今日尽编排她的不是,你当真不能理解她吗?还是你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不在乎再失去一个女儿?”
李世民心一凛,重重被刺伤了。
长孙无垢转向永乐,面色凝重,严谨的告诉她“承干的事我们同样难过,但错在他不该谋反,你该知道,谋反是砍头的大罪,贬谪流放已经是你父王格外开恩,你就息事宁人,别再挑起大家的伤痛。”
永乐垂下眼睑,当真后悔自己的冲动。
“好了,没事了。”见双方都有悔意,长孙无垢忙打圆场,好声好气的说:“毕竟是一家人,哪能有隔夜仇,这事就到此为止!”
话才说完,李泰气呼呼的冲进殿来,嘴巴大声嚷嚷着“不公平、不公平,这一切太不公平了!”
一波才平,一波又起,不胜其烦的长孙无垢见二儿子嚣张放纵的行径,不由得眉头紧蹙,不悦的问:“你又是怎么了?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宫殿之上,如此大声咆哮成何体统?”
“身份?”李泰不思检讨,反而逮着了话柄大加批判“我也想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什么李治可以当太子?他为人懦弱,才智也愚钝,再说,还有我这个兄长在,怎么也不该轮到他当太子,你们说,这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泰哥哥,你别这样。”
“永乐,原来你也在。”李泰一把抓住永乐的臂膀,振振有词的说:“你在正好,帮泰哥哥评评理,你说,由我当太子是不是胜过你的治哥哥?”
“我”永乐一时语塞,感到左右为难。
印象中,泰哥哥是位温文儒雅的学者,从未有过如此激烈的举动,如今为了争太子之位,竟迷失了本性。她想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他。
“别为难永乐,不要把她拉进你们争斗的漩涡。”李世民大声喝道。
李泰放开了永乐。
“好,我不为难她。”他面向高高在上的父亲,疾言厉色“请您告诉儿子,为什么让李治当太子?难道我多年来的努力,您都没有看见吗?”
“就因为朕看得清清楚楚,就因为你的努力,才会令你丧失太子之位。”
李泰大震。
“什么?”
“朕年纪大了,但还不至于老眼昏花,你的处心积虑,朕怎么会不知道!若不是你有心密告,承干谋反一事,朕恐怕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李世民一语道破,使得李泰变了脸。
“父王,儿臣之所以会这么做,完全是为了父王,为了国家社稷着想。”他小心翼翼的解释。
“是吗?”李世民两眼斜睨,冷声问:“难道你不是为了自己想当太子?”
咚的一声,李泰双脚屈膝跪地。
“儿臣哪敢有如此大逆不道的念头?”他委屈的叫喊冤屈,瞬间涕泗纵横。
李世民视若无睹,从容的说:“你的城府太深,思虑阴沉,为人自私内敛。就拿承干这件事来说,你竟连手足之情都不顾,朕又怎能放心将国家社稷交付在你的手中!相反的,李治为人虽然愚钝,但他有一颗善良真诚的心,这是你怎么也比不上的。”
“你怎么能这么冤枉他?他毕竟是我们的亲生儿子呀!”长孙无垢见李泰痛哭失声,为人母亲又怎能默不作声,打死她她都不愿相信,李泰的心肠是如此歹毒。
“朕有没有冤枉他,他自己心里最明白。”李世民伸手直指李泰“你可以亲口问问他,看他敢不敢告诉你实话。”
长孙无垢还没开口,李泰忽然像疯子般狂笑起来,倏地从地上站起身,狂妄招摇的大声呼喊“原来我这么多年的努力,竟是成就了李治。哈哈哈这是多么的可笑与荒谬,这实在是太不公平了!太不公平了!”
蓦然,他一把抓住长孙无垢,用鄙视与唾弃的口吻对她埋怨的说:“母后,您为什么要把我生做老二?为什么不让我拥有承干与生俱来的地位?为什么不让我拥有李治的愚昧与善良?如果我不是我,那么我也就不会有今日的痛苦了!这是为什么?为什么?”
他喃喃说着,表情因痛苦而纠结,终于,他放开手,转身向天大声狂喊“天哪,这是为什么?”
永乐闻言,难过的落下泪来。
她到现在才明白,当李泰看着李承乾和李治时,是抱持何种心情。原来他钻研学问的表面下,有一颗跃动勃发的心,企盼着有朝一日能够大展拳脚。
“泰哥哥,你别难过,我们都会陪在你的身边。”她上前安慰他,也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
“你走开!”李泰猛地一把推开她,他暴跳如雷,大声怒吼“都是你,是你的出生带给我们兄弟恶运,都是你害的!”
永乐大震。
打从她出生有记忆以来,人人都说她是大唐朝的幸运星。她尊敬友爱兄长,怎么会给他们带来恶运?
“泰儿,你发什么疯?”长孙无垢护着女儿,责骂儿子“不要把你犯的错推到永乐的身上,你的事与她无关。”
“怎么会无关?”李泰已经失去理智,硬是卯上永乐,无理取闹的叫喊“在肮脏污秽的产房避难,注定我们兄弟一生的恶运。”
“啪!”长孙无垢狠狠打了他一耳光,她的心比谁都痛。
“你明明知道那是万不得已的,如果当时不那么做,你们兄弟早被宫府军抓去处死,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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