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得别人睡不着,还染上这种病我这么做也是不得已,你还是快快把他送走吧!”
檀幽眼见胡嬷嬷是不会改变心意了,她缓缓抬起眼望向围观的众人,带着一丝希望,期望他们能为自己说句话,然而大家却是低头不语,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
这便是世道人心,檀幽失望地合上眼。
当她再睁开眼时,清澄的水眸中已不复见悲伤忧戚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漠孤绝。
“好,阿笙既然不能再待在这里,那么我也没必要继续留下来,我跟他一起走。”她清冷地吐出话语,接着转过头望向李玉环,放软了声音淡笑道:“玉环,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整理行李?”
李玉环红着眼眶直点头,快步走上前为她收拾行李。简简单单两只包袱,便将她投身玉茗堂这八年来所得的一切打包完毕。
她接过包袱背在身上,勉力撑扶起半昏沉的檀笙,步履艰困蹒跚地往门外走去。
胡媚秋眼露得意之色地绽出一朵幸灾乐祸的笑容,为自己终于拔掉檀幽这眼中钉、肉中刺而感到畅悦无比。从今以后,这玉茗堂台柱将非她莫属。
一旁的胡嬷嬷也只是眯起眼冷冷地看着檀幽的背影,心里暗啐道:这臭丫头以为来这一套我便会心软而屈服吗?平时老爱摆架子,大爷们请过府喝酒、唱戏还推三阻四,将白花花的银两往外推,心中对她的不满已经憋了许久,现在正好给她个教训,她爱搬出去就搬出去,外头的世界可不比这里,过不了多久,她还是得乖乖的回来找她。
正当檀幽扶着檀笙准备跨过门槛时,一道黯影忽地杵在他们前头,挡住他们的去路。
檀幽顿愣了一会儿,映入她低垂的视线中的,是一双男子的脚,锦缎裁成的鞋面显示它的主人是个尊贵不凡的人物。
她尚未抬起头一观究竟,便听得身后传来一阵抽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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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龙公子,您怎么会到这儿来?”胡嬷嬷不自觉吞吞吐吐地道,老脸一阵青一阵白,似是觉得让他瞧见这一幕非常尴尬。
檀幽一听到胡嬷嬷的话,猛然抬起头来,正好迎上龙宇棠深邃的黑瞳,那黑眸深处不知闪烁着什么,显得异常的灿亮,却又隐晦不明,让人看不清。
“你来这里做什么?你来多久了?”这是她乍然回神后第一个浮上心头的问题,只要一想起他有可能看见了方才她无助哀求的软弱模样,她便恨不得能立刻消失在他眼前。
檀幽这话正巧问到胡嬷嬷心坎里去,她可不希望让龙宇棠看见方才那一幕。龙家在京城的影响力非常大,而龙宇棠又是檀香的爱慕者,这人无论如何是她得罪不起的。
她赶忙堆出一脸笑,讨好地道:“龙公子,您来多久了?怎么不在厅里坐着?我马上让檀香过去陪您叙谈。”
龙宇棠带笑的眉眼掠过檀幽涨红的丽颜,飘向身后胡嬷嬷等一群人,状似悠哉地开口:“我来得不早也不晚,刚刚好欣赏到平生见过最精采的一幕戏。”
说着,他突然摇头长叹了一口气“唉!常听人说,人生如戏,戏如人生,这话真是一点儿也没错。”
胡嬷嬷闻言,脸上又是一阵青一阵白。她哪会听不出他话里的讽刺意味。
龙宇棠转而又望向眉眼低垂的檀幽说:“看来你这京城第一名伶、玉茗堂的台柱,受到的待遇也不过尔尔,这戏还是不唱也罢!”
檀幽又羞又愤地别过头,根本无法反驳他的话,只是倔强地抿着唇,冷声回答:“你是存心来这儿看我笑话的吗?”
“非也!非也!”龙宇棠煞有其事地郑重否认“我是来帮你的,令弟不是急着要看大夫吗?我的马车就停在玉茗堂门前,让我送你们过去吧!”
“这”檀幽一脸犹豫地看着他。
“别在犹豫了,耽误了时间,他可能真会去见阎罗王了。”
檀幽咬了咬唇,终于点头。“谢谢谢你。”
龙宇棠唇边漾起一抹温柔笑意,走至她身旁,一把接过瘫挂在她身上的病危少年“让我来吧!”
他轻而易举地抱起檀笙,正准备跨出房门时,忽地又停下脚步。只见他徐徐转过身,勾起一抹隐带轻蔑的讥嘲笑痕,来回瞟着正一脸尴尬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胡嬷嬷,以及目瞪口呆的众人,讽刺道:“我看这玉茗堂少了檀香姑娘,过不了多久八成得关门了,奉劝诸位还是尽早谋其他出路吧!”
说毕,他带着檀幽在众人错愕呆愣的目光下走出梨香园。
待他们走后,胡嬷嬷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玉茗堂失去了檀香,将是一大损失,毕竟来玉茗堂看戏的人,多半是冲着她而来的。
但随即,她想起了一件事,慌张的心这才稍稍平息了下来。
她怎么忘了自己手上还握有檀香的卖身契呢?
那上头白纸黑字写明了檀香是属于玉茗堂的,这可要赖不掉,最后她终归还是得回到玉茗堂来。
思及此,她原本骇愣紧绷的老脸缓缓露出一抹狡猾得意的笑容。姜毕竟是老的辣。
然而,她似乎低估了龙宇棠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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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内,龙宇棠的目光始终离不开檀幽紧锁的忧愁眉眼。
自亲眼目睹了那教人愤慨又心酸的一幕之后,他发觉自己心里对她的渴望更加深切了。
她是这样一个矛盾又多样貌的女人,杏花林中的她温柔婉约、清灵动人,戏台上的她绝艳妩媚、风情万种;而面对他的挑逗,羞恼万分的她摇身一变成为辛辣倔强的小野猫,可在病弱的胞弟前,她俨然又是一个忍辱求生、牺牲奉献的坚强女子。
此刻,她水亮的瞳眸中有着浓得化不开的千愁万虑,眼神专注忧切地望着昏迷不醒的檀笙,神情幽幽惚惚的,令他好想抚平她紧蹙的眉心,将她搂在怀中柔声劝慰。
他忍不住靠向前去,伸手抬起她忧愁的脸蛋,在瞥见她眼里一抹凄柔的泪光时,胸口倏地紧缩,陌生的揪痛感让他的呼吸微微一窒。
“别担心,他不会有事的。”一股浓浓的怜惜呵护随着他温柔如丝绒般的嗓音逸出,他的大掌不自觉地抚上她的嫣颊柔柔摩挲着,似要安抚她惶惧不安的心。
檀幽幽幽地抬眼望向他,神情怔忡地与他对视。他温热的大掌抚揉着她的感觉是那么温暖舒适,仿佛能安定人心似的,让她眷恋不舍,而他眼里真诚的关怀更让她的心漾起一片秋波,柔柔漾漾无法止息。
此刻,她确实需要他的慰借,让她忘却所有的哀伤与惶惧。
两人就这样互相凝望了许久,直到马车突然停下来,帘外传来龙家小厮的呼喊声——
“少爷,春生堂药铺到了。”
檀幽震愣了一下,赶紧别过脸“我们该下车了,谢谢你送我们过来。”说毕,她费力地想撑起檀笙瘫软的身子。
“别动!让我来,你先下车吧厂龙宇棠温柔地低喝了声,并示意已打开车门、等在外头的小厮先扶她下车。
下了马车之后,龙宇棠抱着檀笙直接走进春生堂,檀幽则讶然地紧跟在他身后。
才走到大门口,他们便听见一道熟悉的娇嫩女声自屋内传了出来。
“哎呀,你们别搬呀,再给申大夫几天宽贷,他一定能将欠你们的药材费还清的。”急促的嗓音带着浓厚的恳求意味,显示声音的主人正忧急如焚。
龙宇棠登时停下脚步,浓眉倏地蹙拢,黑眸也跟着不悦地眯起。
该死的!他认得这个声音,什么时候他那宝贝妹子竟会专程跑来这里管别人的闲事!
顿愣了一会儿,他随即大跨步踏人屋里。只见春生堂内,来了一群人,正七手八脚地搬东西,而他那突然喜欢好管闲事的妹子则非常忙碌地移动她那纤细娇小的身子左挡右挡,双臂大伸地不让人将屋里的东西搬出去。
更教他火大的是,那应该为这一切负起责任的申子旭,却什么也没做的坐在屋子里怔怔地发着呆。
“龙瑷君,你在这里做什么?”他忍不住扁火地朝背对着他的粉红色身影低喝出声。
龙瑷君登时顿愣了半晌,才以非常慢非常慢的速度转过身来,一见着脸色阴沉的龙宇棠,她立即心虚地干笑了数声。“大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话尾未落,她圆睁的眸迅速看清了他怀中抱着的人,忙奔至檀幽面前,关切地问:“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发生了什么事?是阿笙他又发病了吗?”
檀幽神色愀然地点头“是这位龙公子送我们过来的,瑷君,申大夫在哪里?我需要他帮我看看阿笙的情况,他今天咳了好多血。”
龙瑷君一听她提起申子旭,小脸倏地黯淡下来,眼神带着深深的关切和忧虑,飘向坐在看诊桌旁发呆的斯文男子。
檀幽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申子旭斯文俊秀的脸庞净是颓丧、迷茫不知所措的神情,好像心事重重似的。
“他怎么了?”
“唉!”龙瑷君长声叹息“还不是申大哥烂好人做过头了,让人赊了一堆药费,结果却害自己付不出铺子里的药材费,人家讨债不成,便打算将他的药铺搬来抵债。”
说着,她朝屋里那些忙着搬东西、进进出出的男人们努努下巴,又是生气又是无奈地道:“这些人真
是一点同情心也没有,我要他们再多宽限几天,他们说什么也不肯,像蝗虫似的,准备把这里一扫而空。”
檀幽又是难过又是震愕,喃喃地道:“怎么会这样?是我,都是我的错,申大夫给阿笙开了许多珍贵的药材,却从不跟我收取分文,是我拖累了他!”
一旁的龙宇棠闻言,不禁更加光火。“是他自己喜欢打肿脸充胖子,不自量力,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毋需为他难过自责。”
不知为何,她这么关心申子旭,还为他难过不舍,龙宇棠心里竟感觉甚不是滋味,恼火极了。
“大哥,你好过分喔,申大哥已经够可怜了,你还这么说他!”龙瑷君气恼地跺着脚,眼眶蓦地微微泛红。
龙宇棠没好气地正想再回她几句时,却见檀幽霍地冲向前去拦住那些搬东西的人,一边还大声喊着:
“别搬了,求你们别再搬了!”
带头搬东西的男子冷哼了声,一把粗鲁地推开她,恶声恶气地道:“少在这里碍手碍脚,拿不出钱来,什么都甭谈,老子不只要搬,还要搬得干干净净!”
龙宇棠见状,忙将怀里的檀笙交给龙瑷君扶着,怒火腾燃地奔向那个将檀幽推倒在地的粗壮汉子。
众人还来不及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耳边便响起一阵杀猪似的哀号声;定睛一看,只见方才那名男子不知何时竟双膝跪地,双臂给人反折到身后,正痛得哀哀乱叫,而那个在眨眼间轻易扳倒粗壮大汉的,竟是个风采优雅、俊挺潇洒的翩翩佳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