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眼看院子里的枣树抽出细芽,晴雯已经能下地走动。
这一日刘姥姥采了一篮子野菜,送来给林黛玉尝鲜。刘氏磕了几个鸡蛋,划散蛋液,裹了野菜芽,放进油锅里煎炸。院子里氤氲着一股子略带腥气的浓香。
晴雯穿着沉香色底子印花交领长夹袄,一色印花阔腿裤子,腰上系了嫣红绣花汗巾子,站在黛玉跟前,脆生生道:“我的病已经养好了。姑娘有什么要差遣我的,只管吩咐。我既跟了姑娘,总不能吃白饭。”
晴雯心灵手巧,针线功夫极好,府里的针线婆子,没一个及得上她的。
黛玉虽然继承了林妹妹的身份,但林妹妹的才华、技艺,情商、智商,一样都没能学会。绣花对她来说,比上辈子的数学考试还折磨人。不过,她虽然不会针线上的功夫,可她上辈子应付各种大考小考,最擅长的,就是记忆知识,应付考试。绣花她不会,绣花的理论,她可是背了一肚子的!
所以晴雯对黛玉来说,就是最好的合作对象。
早在接晴雯来小院养病时,黛玉已经将后世双面绣、双面三异绣、双面异色绣的织绣法整理成册,记在札记上。眼下晴雯既然痊愈,她便让紫鹃将手札取出,递给晴雯,道:“你先学会这几种绣法,绣几张帕子试试。”
晴雯接了手札,为难道:“姑娘,我不会认字。”
黛玉啊了一声,道:“让紫鹃念给你听,这几个月她跟着我认了不少字。”
晴雯手艺精妙,学了才一个月的功夫,已经能像模像样绣出一张精致小巧的双面绣。别看她性子暴躁,嘴巴跟点了炮仗似的,做针线时却能按捺得住,常常坐在窗前,一绣就是一整天。她绣出来的图案精细入微,一鳞一爪,一瓣一叶,都栩栩如生,生动活泼。
紫鹃和雪雁也跟着一道学双面绣,两人都是安静沉稳的性子,绣出来的花朵好看是好看,但和晴雯的比起来,总觉得少了几分烟火气,跟日头晒蔫过似的。
等晴雯的技法纯熟,黛玉画了些西洋画,让晴雯照着临摹。传统的绣法固然美丽精致,但过于平板,少了强烈的立体感。黛玉希望晴雯能吸收西洋画的优点,注意光线的明暗对比,绣出与众不同的作品来。
不觉又是月余过去,荣国府年事繁忙,王熙凤内外操劳,难免伤身,夜间忽然小产,五个月的哥儿,说没就没了。
王熙凤院子里天天三个太医看诊用药,不能照管内务。王夫人多年不大管事,忽然挑起一府中馈,实在忙不过来,便命薛宝钗和李纨共同理事,又让探春在一旁协助。
宝钗见府里的账务入不敷出,和探春、李纨等人商讨了几个俭省的法子,让婆子们分管大观园的花花草草,好多省些嚼用。
薛姨妈见宝钗堂堂正正接管荣国府,每天出入都有一群丫头婆子簇拥奉承,比之先前的王熙凤,更显尊贵雍容,喜得眉开眼笑。
薛蟠趁着母亲高兴,又一叠声催促她去贾母跟前探口风。薛姨妈怕薛蟠耍性子,只一意拿好话敷衍他,私底下则四处托人相看,想为薛蟠娶一个正经老婆,免得他整日惦记林黛玉。
薛蟠不知薛姨妈的打算,兴兴头头让人备了一车绸缎礼物,送到庄子上去。庄子上的丫头得了林黛玉的吩咐,除非贾母派人来问候时才开门,其他时候只管关门立户,谁来拜访,都不应声。
薛家仆役在门外叫嚷了半天,里头都不答应。几人只得怏怏而返,回去报与薛蟠知道。
这头薛蟠暴跳如雷。那头庄子上的丫头将薛家来人的事,讲给杜老爹听,杜老爹连忙驾车回到王家庄,和黛玉道:“可了不得,薛霸王派了人往庄子上送东西,这传出去,可怎么好?人人都以为姑娘住在那边庄子上呐!”
黛玉不慌不忙道:“无事,我自有主张。”
二月十五是林妹妹的生日,贾母派人往庄子上送了好些鲜果菜蔬和绸缎衣料。丫头们找到一个交好的婆子,给了她一笔赏钱。那婆子收了好处,回到荣国府,转身便去和赵姨娘如此这般说了一通话。
晚间,贾政在赵姨娘房里歇息。赵姨娘替贾政脱下外面穿的蟒袍,让丫头备了几样茶果,趁着贾政高兴,说了许多薛蟠的坏话。
贾政原先还不当一回事,待到听说薛蟠日日在外面张牙舞爪,说他是贵妃的表兄弟,他妹子嫁了荣国府的国舅爷。等贵妃生下龙子,他就是皇子的表舅,他妹子就是皇子的亲舅妈等等胡话,顿时吓得一个激灵,出了一身冷汗。
当下也顾不得和美妾调笑,披了一件家常袍子,走到外书房里,唤来几个门客,托他们到外头打听打听,薛蟠可有不妥。
门客们常常和薛蟠同桌吃酒,对薛霸王的为人心知肚明,见贾政面色严肃,况且又是涉及贵妃之事,自然不敢隐瞒。一并连薛蟠沉迷赌、博,当街打人,和缮国公家的大公子争抢戏子粉、头等等诸多荒唐事,都讲给贾政听了。
贾政气得脸色焦黑,愈听愈是火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