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管事是一名太监,据说曾经在皇宫便跟随朱棣,在朱棣身旁位置卓越,也是朱棣难得信任的一位宦官,主掌执行燕王府中大小事务,这次他携人来提亲,排场甚足,以显燕王对张家这位小姐的重视。
进门寒暄半晌后,礼管一一报齐礼单,并留下礼金,通知良辰吉日。各种没有听过的珍奇礼物都在这聘礼之中,聘礼之重出乎张麒意料之外。这都是小事,更让他觉得意外的则是——那门口停的三辆马车,从马车上抬下来的聘礼不是它物,则是一箱史书、一箱画卷还有一箱诗词。
“这……”张麒置办过家中长子次子婚娶,从未见聘礼可以下书画之物,当下不由愣住。
“望张大人见谅,这二十二人抬箱,十箱中是徐王妃置办,其中一箱是世子加进去的,便是您刚才礼单上听到的‘徽州王墨十块’、‘白狼毫笔两支’此类的物件了,世子喜爱书画,别人不知,您在燕王府为官,应是知道的。他下此聘礼,我虽解释多次,让他打消这念头,可拗不过他是我的主子,最终还是从了。这诗书画卷虽不合规矩,但也是燕世子一份心意,还望大人见谅。”礼管前后都用了“望大人见谅”,这是真的觉得这次世子是太过任性而为了,他年轻时在宫中当差,除了那些不得宠的公主会带书籍工匠和亲边荒小国,还未见谁下聘礼如此荒诞不经。
在那个还倡导“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大明朝,如此做法颇有些和礼教叫板的味道。
“公公多虑了,实不相瞒,我家小女自幼喜欢诗书词话,此事不会成为我张家困扰,或许还能成一段情缘佳话,若世子提起,您只用转告张家小女对世子的聘礼十分满意便可。”张麒听此沉吟片刻后回答道。
“此话可当真?”礼管公公还是不信,用揶揄的口气问了一句。
“公公还不了解张麒为人?”张麒光明磊落,为人恭候有礼,这名头礼管公公不仅听说过,而且时常相见,自然也见识过。
“那老奴就能放心了。我也不打扰张大人做事了,我这就回府复命,我想世子定会高兴。”公公明白张麒并非那种脸上扭捏作态,内心腹诽之人,他既然这样说,那便表示张家确未将世子这“有违礼教”的聘礼当成挑衅或者无理,这自然能让他长舒一口气。
公公率人而去,张麒看着满院的礼物半晌无话,慢慢的踱步看了一遍,忽对着正厅外一角连廊笑道:“你都看一程了,人都走了,你要躲到何时?”
“爹爹我……”张馥郁被抓到有些尴尬,她刚才是伸长了脖颈想看看那三大箱子里到底是些什么东西,漏了发髻,武官出身的爹爹怎么会看不到?那老公公一个劲儿道歉,说什么“诗书画卷”,可也不说到底是甚诗书画卷,她好奇得不得了。
“想看就过来看吧,反正也是要送你房里。”张麒招招手,让她过来。
果然,这四丫头,随手翻了翻别的其他箱子的东西,有些玉器造型玲珑别致,她女儿家好奇这些玉器之物,还上手摸了摸,却也不多做留恋。倒是在那三口装着纸张的箱子面前,露出了欣喜的笑容,抓起一幅画颇为豪爽的打开,上面笔画苍劲,正是一副上佳的书法。
“这书法不错,署名还是世子呢。”张麒在张馥郁身后说,张馥郁被吓了一跳,意识到这不知不觉中,她看一副字居然入神了。
“难不成这些都是他写的画的?”看着那三口大箱子,张馥郁有些惊讶。
“或许真的是。我在燕王府当差,听闻世子最大爱好便是书画,读书不仅爱读,而且爱抄。我常见世子,他虽不是将相之才,可心思沉稳,右手指关节有不少老茧,是拿笔之人。”张麒随手拿起一本诗词书,果然是手抄的,看这字迹,应是出一人之手。
“那他送我这些是要告诉我,他是钟爱书画之人,若收到之人不爱书画,嫁过去必不会幸福,他亦不会在意吗?”张馥郁说。
“不不,我想世子不会。平常之人看他会觉得他此举无理,但我认为他也是想给女方一个提醒,若今天我张麒面漏不喜,公公报至世子处说张家对他聘礼不满。那在他心中我张家便是只喜黄白之物的官僚之家。以我对他的了解,或许会请求徐王妃退亲,说他不喜,不会为难张家。你和世子以后接触之后就会发现,他真为善良之人,并非伪善之辈。”张麒说。
说罢招呼来四个小厮:“把这三口箱子还有那一口箱子放在四小姐的房间门口,让婢女们把这些都放在小姐房中,若是书台地方不够,现在找管家安排做个书架,这事儿务必一日内办好。”
下人们领命照办,张馥郁却卷好画卷放进箱子,从另外一口箱子里拿了一本《李白诗》又翻看起来。
“他们在你房里忙活,你还是去院里枫亭读吧。”张麒说罢之后进屋换了官服,还是有一些官面上的事情要处理。
他进屋换了官服,出来见小厮们已经把书搬完,管家也带着人把聘礼一一收起放到库房里了,只是这四丫头还站在院中翻那一本《李白诗》,居然站在那里看痴了。他不由上去拍拍姑娘肩膀,旁边干活的两个丫鬟见四小姐吓了一跳的模样偷偷笑了起来。
“爹?”张馥郁一脸迷茫。
“我说让你去亭子里看书,马上晌午了,这里会晒黑你的。”
“哦哦。”张馥郁听了之后,拿着书朝亭子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继续看。
张麒摇摇头,叫过旁边忙着的一个小侍女:“跟着小姐,别让她摔跟头。”
才十一二岁的小侍女笑着掩了口,跟了上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