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这二皇子发了大怒,昨晚上虐死两位妃子。太可怕了……”
“可不是,听说一位是硬生生把自己的鼻子割掉的,二皇子牵来一条狗,说她如果不割,便让狗活吞了她。”两位宫女小声议论。
“干活便好好干活,说什么闲话,主子的事儿是你们能议论的吗?”采莲横了那些不懂事的小丫头一眼,进了内室。
“外边一大早吵吵闹闹的,所为何事?”张馥郁清晨刚起,听得不太真切,见采莲进来,问了一句。
采莲喝退了梳洗的宫女,亲自帮太子妃打扮:“昨晚福庆宫出了点事,二皇子玩死了两个出身贫贱的妃子,今儿早上正把妃子的尸首拉出宫去呢。”
“他这脾气仍是急躁残暴了些,怕是不得善终。你让我们家的人嘴巴干净些,莫被人抓了把柄。”
“嗳。”采莲应声,之后又道,“奴婢发现自从和您一起进了这皇宫,您最长说的便是这句‘莫被人抓了把柄’。”
张馥郁也不由笑道:“这处处受制,时间长了也变成了这谨小慎微的性子。待你再长几岁,我给你寻个好人家,别在这皇宫里趟这趟浑水。”
“奴婢不从,”采莲听罢脸色红了,末了眼圈又红了,“待您当上皇后,奴婢再走也不迟。”
“待我当上皇后?”张馥郁笑了,那朱棣如今正值壮年,恐怕她这辈子都难当上皇后。“你现在还小,待你有一天遇上如意郎君,看上了谁家的男儿,便不会如此说了。”
前朝,朱高煦虐妃之事被刻意抹了过去,甚至史官都不曾在历史上留下只言片语。朝野上下噤若寒蝉,这本属于朱高炽的位子,给了朱高炽,倒像是天下欠了朱高煦一个太子之位。由此可见军心所向,也不是这长幼秩序能镇得住的。
朱高炽是指望不上了,自此张馥郁把心血全用在了朱瞻基身上。基儿六岁,张馥郁请来自己兄长入宫,专职训练朱瞻基骑马射箭,这小小年纪,骑术射术比他父亲高了不知多少。基儿七岁,兵书与史书同读,张馥郁少让他读李白、陶渊明之作,求太傅在他年幼之时多灌输韩非子、孔子之论。不愿他如他父亲一般,满脑子都是隐世出尘之念。张馥郁出嫁十载终于明白:只有性命无虞、吃喝不愁之时,才可有潇洒超脱的念想;当性命不保、地位不稳的时候,那些超然出世,淡泊之心,不过是躲避纷争的借口,成为不作为的理由。
朱瞻基在张馥郁的保护下,战战兢兢却也茁壮成长。皇上对他尤为上心,隔三差五便要考一考他的学问,试一试他的武技。废储立幼的念头一天比一天淡泊,张馥郁的心也慢慢的放了下来。对此朱高炽却没有一点自知之明,仍认为这一切本就不是经营策划得来的。之所以有这一切是因为他命中有这些,本就是他的。张馥郁因为他这样的想法越发与他疏远,两人的关系也慢慢恶化。
“太子妃,您这样是不行的。如今太子还未登基,您与他的关系闹得如此僵硬,倘若有一天太子登基了,您是不想要这皇后的位子了?听说最近湘贵嫔受宠的紧,她一水儿的丹青功夫,性子又柔,您不得不防。”张馥郁嘴上说着不指望朱高炽,但朱高炽若真的对她不管不问,她心中又难免抑郁,面上的阴沉是个人都能瞧出来。采莲见她这四五日食欲不振,太子差不多半月没来,知道她心中不快,忍不住出言安慰。
张馥郁揉了揉有些疼痛的太阳穴,说出的话轻飘飘的,像是在魂魄外游荡着的:“想当年我与他一同守城,他虽行动不便,但却意气风发为燕京城老百姓谋划,以求守城必胜;我呢,亮了绝活,五箭齐发,箭箭取敌人性命。如今天下到底成了燕王的,我和他在这深宫大院里,焚着香,烹着茶,赏月看花,读书吟诗……可再也没有当时的同心协力,众志成城了。采莲,你说我这种女人,是不是天生便只能与男人共患难,却不能共富贵啊。”
“唉……太子妃性子倔强了一点,碰上太子这么个得过且过的人,确实受委屈了。可这日子,不是日日要拼杀、要驰骋疆场的。您也要放下点心来,天天绷着弦,脸上都绷出皱纹来了。”采莲嗔怪了她几句,随着太子妃日子久了,偶尔僭越说几句体己话,也是不妨事的。
“这皱纹哪里是操心来的,明明是老了。今年皇上那边新晋的妃子,个个年轻漂亮,仔细一算,我比那最小的都年长十几岁。皇宫本是个旧人未老新人替的地方,何况我这已经老了。这太子日日留恋别处,自是不稀奇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