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她急切的想去知道为什么。
折桂在她身边扶着,张馥郁踉跄而奔,开门进了朱瞻基御书房的寝殿。
她看到了那张床。这张床,她一定要拆了!这张床要了她两位至亲的命!她一定要拆了!!
这是她闯入寝殿之后内心的第一个想法。
但是在下一秒,她明白了。她愣在当场一霎那,之后她特别想笑。
是那种如同吞了大把海盐嘴巴苦涩无比可下意识会扯嘴角的笑。
张馥郁终于明白为什么这前朝后宫各个地方的人那么多,怎么蜘蛛就到了朱瞻基的寝殿。
离床边不远的地方有三个促织的笼子,那里边的促织叫得正欢。
这天气刚开春而已。外边的哪里能寻来什么促织,而朱瞻基喜欢促织朝野皆知,有人特地从更南的地方给他带过来,他还在寝殿建了暖水箱,为这些促织保持可以生活的温度。许是那的毒蜘蛛寻不到可口的虫子果腹,寻着这殿内的促织声想来吃一顿大餐……
那只闯了祸的蜘蛛,被侍卫们拼了命的抓了起来,没地方关,寻了个放在寝殿角落里的促织笼子,把那只手掌大的蜘蛛给关了进去。太医们本来还想通过这个蜘蛛,找到解毒的方法,但真的看到了这个蜘蛛,他们心中瞬间也没了把握。
这个蜘蛛,竟然是前所未见的品种,和本土的蜘蛛是两个样子。
张馥郁看着满屋子的人,迈步走了进去,那些太医们几乎没空请安,金院判的脑门上都是汗,似乎也没有听到太监慌乱的通报说太后来了。他还在一边翻着药典和毒典,一边比对皇上的症状,似乎要寻一条救皇上的法子。
太后缓步走到金院判背后,道:“这蜘蛛,俗称大毒狼,并不是《永乐大典》收录过的毒物,耐寒耐旱,生命力强,毒性甚大……”
“原来是的的,我说怎么在大明的药典和毒典中都找不到……”金院判回身想再询问两句,一看是太后,把他吓了一跳。他连忙行礼,太后摆摆手说免了,看着已经在抽搐的皇帝,强装镇定:“我现在已经告诉了你这是什么蜘蛛,可有治疗的法子?”
“这……”金院判连这是什么蜘蛛都不知道,自然也不可能知道可以用什么来解这种蜘蛛的毒。
“真的一点法子都没有了?”张馥郁一手扶着她的拐杖,一手死死的攥着折桂的手,又问了一遍:“真的没有一点法子了吗?”
她不想露出疲态,也不想露出哀伤,强装的坚强是她的盔甲,提醒她早已百炼成钢。她还记得上次她哭得太过悲恸,导致汉王和赵王的心又蠢蠢欲动。这次不能再哭了,太子才八岁,就算为了太子也不能哭!
金院判跪在脚下,五体投地,声音沉痛,道:“回太后,老臣无用。”
张馥郁扑在朱瞻基的身旁,坐在地上,看着他脸上的黑气越来越重,听着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知道这种蜘蛛到底有多毒,她刚刚不忍说出那一句“被咬之,半辰必死,无药可救”,是因为相信还有希望,虽然是自己骗自己的希望。
她不想承认,可是脑袋中冒出的“报应”二字,还是让她忍不住浑身打了个激灵。她怎么没想到,她怎么能放纵这件事,怎么能把这件事当成小事呢!她应该早早提醒皇帝,铭记那句“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她应该去问一句的啊!
旁边促织笼里的促织还叫着正欢,让人觉得没来由的心烦。旁边的人都站着、跪着,似乎是在等皇帝什么时候咽气,也似乎是在听皇后或者太后第一句的哭嚎。
张馥郁拂了拂皇帝头上的发丝,看着他脖子上那个肿胀起来也没有指甲盖大的伤口。人真的很脆弱,被一只巴掌大的蜘蛛咬了就没了。
她说:“告诉你父王,我很好,大明以后依然会很好。放心,有我在。还有,基儿,如果你有下辈子的话,莫要再耍弄促织了。”
其实朱瞻基是听不见的,他的脑子已经疼得只剩下疼了,可惜全身麻痹,别说动一动了,就连张张嘴都不行。他听不到张馥郁说什么,但隐约中感觉张馥郁的眼中是一种平静下掩饰的波涛汹涌,还有沉默中带着那么一点点苍凉。
母亲已经绝望了。
这是朱瞻基彻底死亡后之前的想法。
她怎能不绝望?
你要她还能怎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