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
“我不是来讹诈你东西的,我只是不想你在这里胡说八道,讹诈别人而已!”傅山愤然道。“且能否考上秀才,拿到廪生名额,是要看那文章好坏,与器具好坏又有何干系?况且你这店才开了不过半年,他读书十年,用了你的东西半年便考上了秀才?当真是笑话!万历九年,我们山西不是还出了一个家中无钱用锅底灰当墨,用狗毛制笔考上监生的秀才么?你现在与那罗秀才沆瀣一气,在这儿说些歪理,不是诓骗人的吗!”
“这……”掌柜的脸色发青,若这不是傅家的贵公子,他早就找伙计一脚把这不通人情世故,不知人间饥渴的疯子给轰出去了。偏偏这傅山又开罪不起,一指头都碰不得。
正想办法辩白之时,掌柜的猛然瞧见罗敬宣罗秀才正从外边进来,便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贴了上去,急声道:“罗秀才,这傅公子似乎很不满您前日在我门前题诗,正在这里与我理论。我这人斗大的字也只认得一张纸,会看个账本而已,罗秀才既然来了,就帮我听听傅公子说的道理到底是何道理吧!“
罗敬宣见是傅山,本来想转头就走。一来有愧,二来实属不想和这傅家结怨。谁知这周围的人一瞧一个刚拿了一等廪饩的秀才和一个头上顶了八年神童名号的公子吵了起来,这戏有得看,大家又怎么会错过,这众人围观,罗敬宣即便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罗敬宣整了整自己青白色的长衫,在手里敲了敲折扇,故作姿态道:“多日不见傅山贤弟,今日在这里相见,也算有缘。”
“那我和你的缘分还真的是太纠缠了点,明明三日前才在县衙府的门口见过你。”
罗敬宣被抢白了一句,心下不适,可面上还装出一副大度不介意的样子道:“正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可见我对你的情谊。”
“这些客套的话都可免了。今不是来惹是生非,只是希望你能将这门前的题诗抹去,别把大家引上歪门邪道。”傅山指着门口,很认真的对罗敬宣说道。
“傅山贤弟这话为兄听不懂了,为何说我这是歪门邪道?”
“不懂?‘狼毫陈墨书锦绣,羽纸通达画心竹’,这是你提的诗,这间店铺叫做墨羽阁,这摆明了是在吹捧。更何况,你的那个秀才如何得到的,我相信你比我更是清楚!”
罗敬宣脸上的神色青一阵白一阵。他是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与傅山说起那件事。那件事他们心知肚明,父亲也曾写过修书,与傅子谟隐晦地谈起过真相,希望傅子谟能够见谅他们罗家。傅子谟明明当时在回信上说过:‘信笺焚毁,不予计较,莫再来往’。这才过了几日,傅子谟便在大庭广众之下提起这件事,怎能让罗敬宣不气愤?明明答应过此事不再外泄,却偏偏不顾信诺,亏傅家一门还被称作“书香门第”、“仁德之家”,原来不过只是伪君子罢了,还不如他们罗家做了真小人!
是可忍孰不可忍。罗敬宣心中一横,反正从答应父亲在童试中舞弊的那一天起,他已经不是个干净的人了。既然如此,那不如再无耻一点,好堵断自己的退路,也可让这一直过不去的心结变得不是心结。
他这次没有愧疚离去,也没有唯唯诺诺的称是,而是上前一步,道:“傅山贤弟这是要用墨涂了愚兄的脸,可为兄没做过的事情自然是没做过。你大可不必因为未能考上秀才就把气撒在我的头上,才华是各自夺不走的,我想送给你你也收不到。况且贤弟年级尚小,待到了我这般年龄,是一定能考得上的,切莫心急才是。”
“你……”傅山想不通为何有这么无耻之人,他本想反驳两句,后来想到他既然已经不在乎这脸面,接着驳斥也无任何意义。在这世上,想要体面的人和早已不要体面的人相争,不论结果如何,伤的都是那个要体面的人。吵架,争执,甚至打架……没脸的人始终没脸,又何来受损?想到此处,又看着罗敬宣那张自鸣得意的脸,他忽然觉得没了意思,道:“罢了罢了,你若执意如此,我还能如何?你且珍重吧。原本还以为你有苦衷,现如今看来你是发现那泥潭舒适,不愿意再出来了。”
傅山看似是在败退,实则是在远离。这罗敬宣如今据他高位,他再驳斥,也无甚用处,只会惹来嘲笑。不如就此远离,待有朝一日他赢了,即便不用和他讲邪不压正的道理,他自然也会明白。
这傅山刚出店门,罗敬宣便在店中安抚店中客人。扬声说道:“我罗敬宣,是这家墨羽阁的老主顾。这家墨色清亮,纸如羽白。我能顺利过童试,这般好用的器具也算有一分功劳。可我绝对没有吹捧的意思。刚才那傅公子傅山,许是家中狼毫笔徽墨多了些,却还未考上秀才心中着急,所以才为难掌柜。大家莫怪,莫怪。”
周围人听了之后纷纷应声:“可不是,文房四宝若时时不好用必将会断了读书的兴致,傅公子用惯了好东西,不明白我们这些穷白丁的苦楚。”
“还是罗秀才说得对,我们该买则买,莫被别人乱了心智。”
“……”
用不了多大一会儿,众人纷纷散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