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阿诚仔细回想那天的情景和凌风刚才的话，心里有点儿七上八下，索性收拾东西直接到码头去。在伪装工作上，若说阿诚与明楼的差距也就在这了，明楼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总能跳出自我情感的禁锢，因势利导寻求破解之法。而阿诚则还保留着这一点点对感情的执念，一旦他心里有了一些人有些事，就总会有些放不下，可这又何尝不是阿诚难得的赤子之心呢。

    公园里，夕阳下，沈心念一袭白色长裙在长椅上看书，汤圆在她脚边撒娇打滚。

    “你怎么这么淘气呀，你要乖一点别人才会喜欢你。”沈心念笑着看汤圆，它眼睛圆圆乌黑锃亮，歪着头的样子就像个调皮的孩子。

    虽然那天阿诚送她回学校的时候像是在告别，可沈心念心里一直觉得，她和阿诚绝不会就这样再也不见。那天她借明萱的口告诉阿诚自己日日会来这里，无非也是期盼阿诚能来见她。

    然而，阿诚到了码头之后就知道，事情有些麻烦了。

    青木少佐和陈跃申都在码头上，身后还带着他们各自的人马。阿诚过去跟他们打了个招呼，才知道有消息说这次运送的货物中有违禁品，青木和陈跃申奉清水雅云之命到码头来，一个抓人，一个查货。幸好这次阿诚并没安排什么行动，就去找方书良问些情况。

    “阿诚哥，咱们的货都装好了，没问题。”方书良见阿诚过来，赶紧汇报。

    “你姐夫他们看了么？”阿诚问。

    “那个日本军官说要亲自检查，他好像不知道那个是我姐夫。”

    “不知道你就别说了，明家的买卖都是正当生意，他们有什么要检查的尽力配合就是，沾亲带故的倒让人怀疑。”

    “知道了阿诚哥，检查之后我会清点数目再让师傅重新包装，不会耽误那边收货的。”经过这几个月的历练方书良办事能力进步很大，这让阿诚十分满意。

    可是青木和陈跃申一起过来，还是让阿诚放心不下，他就去跟方书良看似无意的聊着天，不敢离开。等着青木查到他们这里时，天都已经黑了。

    “明秘书别见怪，清水长官的命令，所有货品不管是到港的还是要发走的，一律要开箱检查。”青木的脸就是典型的日本军官形象，冷酷残暴，没有一点人情。

    “没问题，我们明家的都是正经生意，只是青木少佐一定要小心，这些香水的原料都是欧洲进口的，成品价格很高，万一有什么损坏可就不好了。”阿诚的态度不卑不亢，既给了清水雅云面子，也是暗示青木明家不是好欺负的，若是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明长官自然会出来说话。

    “明秘书放心，我们都是按规矩检查，如有损坏，自会照价赔偿。”

    清水雅云向来对明家的产业和资本觊觎已久，青木检查的也格外仔细。此时他若能挑出一点纰漏，就给清水雅云进一步调查明楼提供了绝佳机会。可是事与愿违，本来这次就没有什么任务，再加上有阿诚在，青木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无功。

    看着青木垂头丧气的样子，阿诚才放心离去。这时候沈心念是肯定不在了，可阿诚还是去了。对阿诚来说，就算看不见她，在她待过的地方坐上一会儿，哪怕只是想想工作上的事情，他都觉得思路更清晰些。

    时局动荡，明楼公务繁重，打理明家生意的重担主要就落在了阿诚身上。虽说青木去的那次明家的货品都是清清白白的，可有时候也确实要为组织做些事情，现在特高课和行动队的人常年驻守在码头，为免让人发现端倪，阿诚只得每次都全程跟着，直到货品全部发出他才能安心离开。

    这样一来，阿诚能见到沈心念的次数就更少了。他偶尔才能远远的看她一会儿，可只要想起沈心念能在这乱世中如遗世独立的仙子般平安喜乐的过着自己的生活，他的心就是定的，所有的相思之痛他都愿意承受。

    转眼间一个多月过去了，阿诚有时还能看到沈心念如空谷幽兰的倩影，可沈心念却从来都不曾察觉在她身后，这刻意隐藏的深情守护。尽管她仍旧每天都带着汤圆去公园玩一会，可她心里已经从一开始笃定的认为阿诚一定会来找她，哪怕只是当做朋友间的偶遇，到现在不抱有任何希望，只是习惯性的在这个安静的环境中与自己独处。

    有时候，沈心念甚至有些生他的气，难道这番相遇相知在他心里就真的如此缘浅情薄么？在她心里，明诚就是这世间最温暖的阳光，在她幽暗孤独的世界里打开了一扇可以敞开心扉的窗。他有逸群之才，英霸之器，是所有女孩心中完美的向往，可他转身离开的背影也如此干脆决绝。

    明诚那么遥远，他是新政府里八面玲珑的明秘书，是明楼当做亲弟培养成人的二少爷。明诚又那么近，在她窘迫无助的时候他亲口要她叫一声“阿诚哥”，在76号的监狱里费尽周折替她解围，在海军俱乐部里他们配合默契，当明诚贴近她的脸颊，空气里都是红酒味混着他身上的烟草气。还有那次在马场，明诚抱着她策马林间，她怕碰到他的伤口小心翼翼，他却更有力的迎了上来给她更坚实温暖的怀抱。

    可那天沈心念心里也是委屈的，毕竟在最后关头，明诚还是退缩了，哪怕她不在乎名分礼数，不考虑向明楼报仇，只因情之所至，只求与他两相欢好，他也依然不要她……沈心念的眼泪悄悄从眼角滑落，明诚，如果你从来不想拥有我，为何还要走近我招惹我，让我依赖你迷恋你……沈心念无数次在心里问自己，却找不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