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医生,还是死了。枉自送你读书。”
江小鸥无从辩白,求救似地望望奶奶,奶奶好像一下子又老了几岁。挺直的身板佝偻了,只有目光还聚积神气。
奶奶说:“人是有命的,同一片天同一方土,同一井水,有的人得病,而有的人不得病,可见病是天给的,既然是天给的,天要收你,你能抗得过天么。出生是一种天意,不能出生也是天意,顺天意没有错的。”
江小鸥就有一种深深的悲哀,尊重生命从何谈起?亲人忍受病痛,认为是老天安排。希波克拉底在他那个时代,神权与巫术盛行,他能行走民间,传播医学知识,解救人间疾苦。可现在还有乡亲沉溺于巫术。而自己是医生,面对乡亲,又做了什么?
杨船要接江小鸥走,江小鸥却说她还要多陪陪奶奶。奶奶的身板慢慢挺直的时候,江小鸥对奶奶说她想挨家挨户走走,问问乡亲有哪儿不好。奶奶悲伤的脸色有了一丝欣慰,说父亲在天上会为她高兴的。
奶奶带着江小鸥走访村子。村民多数认识奶奶。奶奶说她带了医生来看看大家,村民多多少少减了一些恐慌,很积极的说出她们心中的疑团。
一个中年女人按下她男人的头说,你看,这是不是‘鬼剃头’,晚上睡着了,鬼就悄悄剃掉了他的头发。江小鸥看男人的头,头上有数个铜钱大小的地方,露出带黄痂的头皮。
江小鸥说:“这是一种头癣。”
中年女人将信将疑,撩起自己的裤子,指着青色的几块皮肤说,鬼打青。没碰没伤哪来的,鬼打的。
江小鸥看了她另一只腿和胳膊,都有淤斑。对她说:“你应该去医院看看,验血。”
女人说,验啥血,等一段时间就好了。
一位母亲对江小鸥说她孩子经常吵肚子痛,她就刮锅底的烟灰给孩子兑水喝下,肚子就不痛了。
还有一位上了年纪的妇女,她对付头痛,是用一根线,醮了草灰,在病人额角来回地绞。
江小鸥试图说头痛不是什么大病,但也该到医院看看也没有其它问题,村民说农村人哪里就那么金贵。
可好多情况村民就没法子来对付了。有个老人够着手取了一件东西下来,就发现出气不匀,又不咳,但是出气却越来越困难。
有个男人对江小鸥说他女人一向身体好,可不到半年时间就瘦得像丝瓜。可女人凹着一双可怕的眼睛说,我没那儿不好。
还有女人表面上什么病没有,但是悄悄对江小鸥说,每次办事的时候,肚子痛,不想那事,这是不是病啊。因为她不想办事,男人就去外面办事了。她急。
也有女人说她下面痒得很,说时左右盯盯,像做贼一样。
还有一些病痛,江小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能解释的就说了,不能解释的江小鸥就写在一个本子上。
走访得越多,江小鸥心里越沉。村庄离城市太远了,江两岸山峰对峙,交通不便,村民的活动天地,除了山就是江。自然把一些无法明白的事情归结为超自然的鬼神作怪。
江小鸥问:“奶奶见过鬼吗?”
奶奶说:“死了的人对别人是鬼,对自己的亲人依然是亲人。你怕你父亲吗?你没见过你爷爷,他如果来看你,你也不要怕,他是亲人。”
“奶奶经常梦见爷爷吗?”江小鸥问。
奶奶看着江里一对撒网捕鱼的小夫妻说:“是的。”
江小鸥看男人撒网,女人撑船,两人配合密切。心里有一丝羡慕也有一丝惆怅。但是很快就过了,人间疾苦更多地压在她心里。她对奶奶说,明天就回单位,让奶奶和她一块儿去城里。奶奶说她还是守着江好。江小鸥托奶奶有空时看看金玉的儿子,那孩子毕竟叫过她一声干妈。奶奶告诉她,孩子跟瘦高的男人走了。江小鸥想起那男人抱着金玉的头痛哭的样子,也许会对孩子好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