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时候,他冻死了。身上有一封写给你的信。”
女副局长后来说了什么,江小鸥也不知道了,她的头脑里轰然作响的只有一句,杨船在雪地冻死了。她好像反应不过来,只念着:“杨船……杨船……”
高子林把她带回保健院,她身体的重量全靠在高子林身上,大家看到她的表情都很奇怪,高子林对大家说,杨船不在了。江小鸥像一头发怒的狮子,突然间吼了一声,你才不在了,就晕了过去。
她从床上醒来,公公和杨木,向白玉高子林都围在她身边,但她的表情却不像回到现实的样子,大家心里也很沉痛,向白玉说:“要哭就哭吧。”江小鸥的神思还是不知在何处,只是眼泪无声地流。向白玉带头哭了起来,大家一阵唏嘘,江小鸥还是无声地流泪。
老院长进来说,卫生局已经同意派车,要去两个司机,除了江小鸥还可以去两个人。路很远,可能还有高原反应。杨木和父亲商量了一阵,说他和江小鸥去。
杨木腿不方便,老院长怕有事情不好处理,让高子林代表医院陪他们一起去。向白玉平日对高子林和江小鸥单独一起总是很在意,可杨船没了的事让她内心充满对朋友的爱,她给高子林准备了棉衣,还把自己的泥子大衣给了江小鸥。高子林给大马打了电话,大马说他在成都,要高子林好好照看江小鸥。
出发之前,江小鸥把存的工资取出来,不问价钱买了一件红色的男土羽绒服。上车以后她就一直抱着羽绒服。两个司机都没有走过川藏线,路上开得慢,第二天有辆越野车跟上来,始终在后面跟着。司机说,怪得很,越野车的速度很快,为啥老在后跟着,别碰到抢劫。高子林不停地后望,江小鸥却无动于衷的样子。到了卡子拉山口,大雪纷飞,汽车里能见度只有二十来米,汽车以十公里的时速小心向前推进,其它的人虽然是陪着一个奔丧的人,但是窗外景色还是吸引了他们,有一种压抑着的激动在车箱里。高子林说他要小解,司机停了车,大家下去方便。高子林还趁机啊啊地叫了几声。江小鸥也下车,手里还是抱着羽绒服,羽绒服是给杨船买的,抱着羽绒服就像抱着杨船。后面的越野车也停了,杨木和高子林走了过去,想问问到底什么意思。却看见车里坐着大马,高子林颇为意外地叫了声大马。大马阴着脸,刮了络腮胡的脸显得铁青。大马说去看看杨船。高子林说:“搞不懂杨船,结婚了还是停不下来,山有什么登头,值得把命搭上。”
大马狠吸了一口烟,丢下句:“你不懂。”就去了江小鸥身边,江小鸥看到他,突然扑进他怀里,大声地哭。哭声在呼呼作响的风雪声中淹没了,大马只是搂着她,待她停了,才说:“那些是石头堆的玛尼堆,为杨船堆一个吧。那是藏族的风俗,风吹过那些石头,就是为亡人超度了。”
江小鸥捡了石头垒在一起,“杨船去天堂吧。”
她们一行人到了巴塘,却在巴塘的医院里见到了还活着的杨船,有轻微的冻伤而已。杨船说,他和另一个伙伴走了另一条路,冻死的这一个本来是放弃登山要转回的,杨船把信给他,是为了让他帮他邮走。没想到他却遇到雪崩。杨木骂了声:“你混蛋。”江小鸥突然放声地哭,使劲地捶打杨船。杨船还笑着说:“谋杀亲夫。”大马和高子林都骂他混蛋。杨船才说,对不起,说他今后一定按部就班地生活,不再让江小鸥担心。
回到青衣巷的江小鸥和杨船成为街头巷尾笑谈的焦点,杨船好像成了勇士似的受到一些人的追捧。郑婆婆说他爷爷遗传的,不安分。不过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杨船写的以生命祭拜尧茂书一文被中国青年报刊登,全国正在掀起向尧茂书学习的*。杨船的文章自然受到新成立的市委宣传部重视,杨船也顺利地撤地建市后进入市政府机关,成了一名办事员。
成为政府机关办事员的杨船,说话做事有了现实感。他嘴里有许多新鲜的政治词语,好像他赶上一个好时代,人人都可以尽显其才。在简陋的厨房里,他和中学老师对国际国内的形势高谈阔论。向白玉也会加入到他们的谈话里,从没断过订阅的演讲与口才,让她知道许多世界正在发生的事,偶尔还会指点杨船该怎么说。江小鸥想那个作为诗人的杨船真的死在巴塘了。她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悲伤,也许工作真的能让一个颓废的人脱胎换骨。
可这种欣欣然的事并没有持续多久,杨船进入了工作的状态,却发现不仅仅是写好领导的讲话稿那么简单,中学老师也没有因为改革开放为他带来什么实质上的变化,还住旧房,还在这个简陋的斜批里做饭。他的工资长了一点,牢骚倒长了许多。向白玉哥哥又因为经济问题被拘留。厨房沉寂了。只有江小鸥是欣喜的,工作越来越有起色,还怀上了孩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