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江小鸥说要走了,黄皮匠执意要送,路上断断续续地告诉江小鸥,石竹花把钱都花在了告状上。
黄皮匠把他们送上公路才转回,江小鸥看着他佝偻的背影消失在一丛杂树后面,嘘唏一阵,说她想独自走走。高子林却不同意,说反正要去医院看母亲,不如一道走。江小鸥说:“你天天到处跑,怎么不多陪陪你母亲。”高子林说:“她想得通,再说有嫂子专门陪她。”江小鸥说:“原来觉得你嫂子俗,心却好。”高子林笑说:“俗到家了。请她比请外人的价高得多,不过是看我哥和她没工作而已。”江小鸥说:“你好点也该帮他们。”高子林说:“你猜,我妈最大的遗憾是什么?”
江小鸥摇头。高子林说:“你没成她媳妇。”
江小鸥苦笑:“你编吧。”然后到商场买了东西,说天天只是作为医生去看她,也没当成长辈去看过她。
高子林和江小鸥到病房,向白玉却在。看到江小鸥和高子林一块儿进来,向白玉说:“妈你就放心罢,那点钱算什么,子林出得起。”高母对江小鸥笑了一下,把手里的纸放在枕头下。高子林的嫂子却拿出来,送到江小鸥面前,“你们医生也太黑了。”江小鸥一看,是一张重症病房医生使用离子导入治疗的回扣清单,江小鸥是第一个。江小鸥的脸红到脖子,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匆忙告辞。
江小鸥感到异常沉重,现实中的黑暗压得她难受,请了病假在家。高子林好像在医院有耳目一样,江小鸥没去上班的第一天,高子林就从超市买来许多切好伴了调料的菜放在她的冰箱里,说他会通知杨船。江小鸥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忍了忍才没有让眼泪流下来,心里极其脆弱。高子林走后,江小鸥在音响里放进一盘古筝,看着墙上她和杨船杨帆在峨眉山玩雪的照片,让自己的眼泪放纵地流了下来。江小鸥拿过电话,开始拨杨船的号码,到最后一位时,她迟疑了一阵,下定决心拨通了,只响了一声,对方挂了机。江小鸥很失落。听到敲门声,等了好一会儿才去开门,杨船就站在门口。江小鸥一下扑进他怀里,杨船拍拍她的背说:“我的老孩子。”江小鸥打了他一拳,不自然地笑笑,想把眼眶里的泪逼回去。杨船坐下来,高子林说你病了。
江小鸥说:“想辞职了。”
杨船说:“不当医生,放弃了”
江小鸥说:“舍不得。”
杨船说:“你要掌握更多材料,你知道我正在写《医神阿波罗作证》,编辑说题材很好,要你配合才行。”杨船把椅子拉到她面前,靠她更近些。关切地问她遇到什么事?江小鸥断断续续地讲了讲医院和石竹花的情况,说了回扣一事。杨船先有些义愤填膺,后来眼里闪过一丝光亮。说比小说本身还精彩。
江小鸥诧异地望着他,没想到自己只是杨船的故事。江小鸥心灰意冷,没了说的欲望。
杨船拉着她说:“黑暗会过去的?”
江小鸥说:“是你的小说语言吗?”
杨船脸色有些尴尬。沉默片刻说:“小鸥,原谅我。我经常会对自己说这句话,黑暗会过去的。知道的越多,黑暗会越多,不安慰自己,日子没办法继续。有个名家说他害怕读鲁迅,是因为鲁迅让他厌恶自己。鲁迅让他看到自己的麻木苟活而日渐增加耻辱。我也一样,小鸥,太多的不公平太多的丑恶已让我麻木,苟且偷安,明白吗?我,苟且偷安。”
江小鸥深深地叹息了一声,不知道说什么好。
杨船摸了摸江小鸥的头发,说又有白发了,要扯下来。江小鸥把头移开,说扯不完的。
轮到杨船叹息了一声。话题过于沉重了,好像谁都过得不易,两个人都不知道说什么。沉默了一阵,杨船的电话响起来,他看一眼号码,走到阳台上才接了。江小鸥听不清楚他说什么。等杨船接完电话回来,说他有事先走的时候,江小鸥很平静地说:“不能说说是什么事吗?”杨船欲言又止,匆匆地出了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