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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天意如刀,生命如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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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庸只依稀记得小时候母亲抱着自己讨要红包的情形,等再大一些懂事了,却是常年难以见到母亲一面了。

    王庸父母从事的都是野外勘探工作,工作的特殊性让他们不得不长年累月的在外奔波。王庸很难享受到如其他孩童一样的父爱母爱,从小到大的教育工作基本都是由爷爷来代替的。

    也正是因为有王鸿瑾这么一个国学大家在,王庸父母才舍得丢下孩子外出工作。

    而在王庸十一岁那年,王庸父母单位忽然传来一个噩耗,说王庸父母在勘探工作中遇险,双双跌落断崖。

    这个消息打击的王庸爷爷大病一场,自此身体就一年不如一年了。而有关王庸父母遇害的具体消息,却是语焉不详。王鸿瑾多次试图找相关单位要个说法,却都无功而返。

    最终得到的唯一一点有效信息是,王庸父母当时负责的项目是国家级保密项目,无关人等无权查阅。

    自那以后,王家的祠堂里每年上供,又多了两个牌位。

    “天意如刀,生命如草啊。老天爷一刀下去便割掉多少草芥生命。”王庸悠悠叹息一声。

    天意之刀来临,又有谁能够躲得过?如今却也轮到王庸了。

    王庸究竟能不能挨住这当头一刀,却也难说。

    昏黄的烛光跳跃着,王庸将蜡烛拿起,走进里屋的祠堂。

    里面摆着十多个牌位,王庸已经记不清这是从第几代祖宗排下来的了。

    但是无论怎么变,最上面那个王守仁三字不会变。

    那是王家的根,那也是王家的骄傲。

    看旁边还有两刀纸跟一把香,王庸走过去捡起,拆开后借着烛火点燃。

    然后重重跪在祠堂前,郑重如当年入伍宣誓。

    “王家不肖子孙王庸,前来跪拜各位老祖宗了!”

    咚咚咚,十个头。没有一个虚的,全都结结实实磕在青砖地面,留下一层薄薄的砖沫。

    两刀纸烧的格外旺盛,穿堂风一吹进来,便倏忽跃起老高,跳跃的火舌似乎在跟王庸说着什么。

    透过那明明火光看历代先祖牌位,王庸仿佛看到一个个英灵在火光后面冲他笑。

    而最上首的王阳明牌位,似乎有一位负手而立的大儒悠然而生。

    在他的腰间悬着一把剑,高冠青衣,面如冷峻。仿佛拔剑所指,便有百万铁骑奔涌而来。

    从古至今,有资格称圣,而又不单单仅限于“文治”的,也就这么一位而已。

    他是真正做到了文治武功、内圣外王的一个书生。

    哗啦啦,祠堂里忽然响起一阵书页翻动声音。

    王庸从迷蒙中惊醒,侧眼看去,却是一本薄薄的古册。

    王庸奇怪的取过一看,却是一本不知道谁摘抄的《传习录》。

    这是王阳明的大成之作,此书记载了他的语录和搂书信。传习一词源出自《论语》中的传不习乎一语。

    历代心学研究者首先要研究的,便是这本《传习录》。

    王庸随手翻开一看,扉页写着一句话。

    “终明之世,文臣用兵制胜,未有如守仁者也。当危疑之际,神明愈定,智虑无遗,虽由天资高,其亦有得于中者欤。”

    这是《明史·王守仁传》里对王阳明的评价,高度赞扬了王阳明的文武功绩。甚至给出了文臣用兵之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评价。

    只是,这本抄写的册子却似乎不一样。

    在这段的下面,偏偏有着三个字。

    吾不服!

    字字如剑,刺破纸背。

    谁?谁不服?既然不服,又为什么会留下这么本册子在王氏祠堂。

    再翻,却是整篇的原文抄写了。依旧笔画犀利,犹如林立的刀枪剑戟,倘若看的久了,眼睛都会被这笔锋刺的生疼。

    把字写到如此地步,抄写这本册子的人也算是一代大家了。

    只是他怎么就会不服王阳明呢?这中间又有什么故事?

    王庸百思不得其解。

    一本册子哗啦啦翻完,到了最后一页的时候,王庸陡然眼角一跳。

    被末页上的几个字给惊得一下坐倒在地。

    “举头天外望,无我这般人!”

    霸道、嚣张、刚愎狂放、目中无人……种种词语都无法形容王庸的感受。

    王庸只觉这十个字简直比整本册子迸发出的凛冽剑意还凶狠,几乎达到了让人见字而心惊胆颤的地步。

    “怎么会有这种人!他到底是谁!”王庸拾起掉在地上的小册子,心脏兀自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那种凌人的气势实在太厉害了,无论是诗句寓意还是字迹笔锋,都不受纸张束缚,传达出重重压迫之意。

    就连王庸这种见惯血腥的人,都难以抵抗其中的凛凛杀意。

    之前王庸说天意如刀,现在却是真真正正感受到了如刀的天意。

    这个小册子的主人,便是天意!

    叮铃铃~

    这时忽然一阵铃声响起,却是王庸手机。

    王庸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将手机摸出。

    一阵风吹过,王庸甚至都能感觉到后背的湿冷感。那是汗透单衣造成的后果。

    跟甩掉烫手山芋一样,王庸将小册子放回祭台上。然后逃也似的离开了祠堂。

    电话是尹夏来的。

    王庸纳闷的接通电话,不知道尹夏找他有什么事情。

    “王老师,睡了没?不好意思半夜打搅你。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说了……”尹夏话语里似乎颇为烦恼。

    “怎么了?”王庸有些好奇的问道。

    “是这样,公司想让我多写几首歌,趁机出一张唱片试试市场。但是……我今天写出一首曲子,怎么都找不到合适的词填上。那种感觉王老师你懂吗?很痛苦。我怕耽误了公司的制作计划,所以就想到了你,想要你帮我写一首词。”

    “可是……我不是很懂音乐啊。”

    “没关系啦,就像你上次说的,诗词本就是音乐。我把曲子放给你听,你照着曲子填就是喽。”尹夏道。

    “这样……好吧。”王庸勉强答应了。

    随后电话听筒里就传出一阵乐曲声,即便经过电波的粗糙处理,一开始的节奏还是让王庸禁不住怔住了。

    开始便是一声大琵琶的铮铮音鸣,恍若从湖底倏忽升上天空的一线天地之音,缓缓的,缓缓的,骤然加快。音色也开始了变化,琵琶、大鼓等乐器模拟出沙场战鼓,紧接着又是吹打乐器奏出肃杀号角之声。

    王庸仿佛看到列队的士兵正潮水般涌向敌军,低低打着象鼻的战马做着冲刺前的准备,雪亮如霜的刀枪林立,冲天杀意从两军阵营中升起,刺穿穹顶。

    铮!

    又是一声琵琶,场面一下壮烈起来。琵琶绞弦技巧的运用刹那间就将惨烈的厮杀场面描绘出来。人仰马翻声、刀枪撞击声、鲜血喷薄声、士兵呐喊声,全都在音符之间传达出来。惊心动魄,摄人心魂。

    慷慨激昂的曲子持续了一大段,终于渐渐隐去。一声自月光潮水里呜咽而起的箫声,将人带回现实。

    好似一个染满鲜血的将军正望着疆场,目光中既有悲壮又有坚定。蓦的长枪一举,旌旗猎猎,一人一马消失在秋风中。

    及至曲终,王庸满脑子里仍然萦绕着一句古词:“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王老师?王老师?”电话那头,尹夏忐忑的声音传来。她以为王庸觉得不好听,不发言了。

    “啊,我在。”王庸赶紧回答道。“尹夏,这首曲子非常棒,我接了!我保证给你一个完美的填词!”

    “太好了!谢谢王老师了,我要录歌去了,再见。”那头有人催尹夏了,尹夏匆匆忙忙挂断了电话。

    而王庸拿着手机,似乎仍然沉浸在那首壮怀激烈的曲子里,久久不能自拔。

    咔嚓!

    夜空中陡然划过一道闪电,紫色的电火在空中蜿蜒盘旋,炸响在房顶。

    哗啦,豆大的雨点顷刻而至,砸的青瓦叮当作响。

    疾风骤雨就这样毫无预兆的袭来,一如曲子里侵掠如火的杀机。

    王庸望着窗外,忽然灵光一闪,一下从窗户跳了出去。

    他似乎懂得了那本册子里的凛凛杀意,也似乎听到了尹夏那首曲子里的铮铮刀兵。

    啪!啪!啪!

    王庸就像是一个醉酒的醉汉,浑然不顾大雨磅礴,在雨中随性打着拳脚。雨滴溅在他身上,碎成一瓣瓣,打湿了他衣服。

    而王庸手上招式却不受影响,如一记刀枪,犀利的刺开重重雨幕,直指天空。

    一曲高歌也紧随而至。

    “坎坎伐檀,寘之河干。王于兴师,修我戈船

    这本是《诗经》里的歌谣,它用几个字让我们知道

    天意如刀,生命潦草,不想摧眉就得弯腰

    狂风似刀,生命是草,风吹草低是谁冷笑

    我也曾梦想天涯海角,我也曾卖了宝剑换成一口刀

    可总有人一直在唱,那首流传了千年的歌谣

    给谁伐檀?给谁修船?岂曰无衣?与子同穿

    嘴里含刀,割破歌谣

    千年恩怨,一刀抹掉

    天意如刀,人命如草。既是草芥,又何惧那野火烧

    既是草芥,又何惧那野火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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