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断有带血的散碎牙齿飞起,衣服被撕裂的声音此起彼伏。还有骨头被砸开的可怕声响。
透过混乱人群的缝隙,宣俊德看见表弟躺在距离自己半米多远的泥地里。他的胳膊腿脚以非常奇怪的角度弯折,整个人无法动弹,躺在那里瑟瑟发抖,不要命地哭喊尖叫着。
更加凄惨的声音从侧面冒了出来。那是宣俊德表舅。几十岁的人了。身上衣服被一群士兵剥得精光。表舅是个举人,颇有学识,一把长须风度翩翩。现在,下巴上全是血,胡须被人狠狠拔掉。就连头发也无比发指拔掉了一半。血淋淋的头皮耷拉在脸上,的身上全是污泥冰水,看上去就像是刚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
二姨家的表侄年轻力壮,腿脚利索,跑得很快。他风一般的从宣俊德身体逃开,朝着京城来路方向跑去。年轻人就是脑袋灵光,那股子伶俐劲儿很是令人羡慕。他应该是跑回去搬救兵。只是宣俊德目光与表侄双手接触的一刹那,发现这个可怜年轻人的十根手指头都被活活掰断。如果宣俊德看过另外一个世界的经典电影剪刀手爱德华,一定会惊讶的发现,表侄现在全是断指的双手,就像爱德华那双剪刀手零件松脱,刀刃向后歪斜,无法直立起来的样子。
场面虽然混乱,宣俊德却没有失去理智。他很快想清楚了前后缘由,惊骇无比的发现,这应该是一起针对宣家的预谋。
那些玄火军士卒随身带着兵器,却谁没有抽出刀子,更没有抡起钢枪朝人身上乱捅。他们甚至连马都没有杀掉一匹,只是抡起拳头朝宣家人身上招呼。打人不同于砍人,这里是京城,若是动了兵器,就与造反没什么区别。打架就不一样了,只要不闹出人命,事情总还有着转圜的余地。
宣俊德一直没办法从地上站起。他的双脚各自挨了好几下,虽然是拳伤,那种重量却超过了自己能够承受的极限。踝骨尽碎,大腿韧带也在拖拽中受了伤。钻心的剧痛使宣俊德面皮发白,却怎么也无法运起力气对抗玄火军士卒。
远处的官道上,又出现了一群人。看对方打扮穿着,应该还是玄火军的人。也难怪,他们外出操练,这条路上来来往往数量最多的就是玄火官军。就算是宣家表侄腿脚麻利跑回去搬来救兵,恐怕也不是这帮杀才的对手。
宣俊德脑子很乱,下意识朝着来人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与那些身影接触瞬间,他的瞳孔骤然急缩。在针孔般大小孔洞捕捉到的影像当中,有一个他无比熟悉的影子。
杨虎身穿玄火军士卒的标准盔甲,带着无比凶狠的狞笑和张扬。朝着自己猛扑过来。
那的确是扑,而不是跑。纵身跃起三米多高,从十几个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宣家族人身上掠过,仿佛从天而降的陨石,稳稳落在了宣俊德身前。威风凛凛,如同精钢打造的铁塔。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宣俊德用见鬼般的恐惧眼神看着杨虎,不要命的连声尖叫:你的腿不是断了吗还有,你,你你怎么会拥有如此修为这,这不可能绝对可能
宣俊德记得清清楚楚,自己在国子监后山打断了杨虎一臂一腿。当时,杨虎的修为远远不如自己,这才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自己究竟有多大的力气,宣俊德比谁都清楚。当时杨虎的琵琶骨和腿骨尽碎。手脚软绵绵的如同一条烂死蛇。后来还是严康平出面,以杨虎从石阶上摔下来为由,找人抬着轿子把杨虎送回家。严康平此人做事滴水不漏,广平候杨家虽然事后打探清楚是宣俊德所为,却苦于没有证据,只能就此作罢。
杨虎嘿嘿嘿嘿冷笑着,不由分说,直接抓起宣俊德右臂朝后反拧。那股异乎寻常的强大力量简直不容违逆,宣俊德疼得几乎昏死过去。他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感觉胳膊里的骨头被反转了一百八十度。眼睛看到的实际情况也是如此。原本浑圆的胳膊,从中间被转得无比紧密,就像早上起来洗脸的毛巾,必须用相同的法子,抓住两段反向旋转,才能拧去水分。
很多血从胳膊绽开的皮肉之间涌了出来。看着从手腕位置足足反转了两圈的手背。宣俊德心里无法控制的涌起巨大恐惧。
我的手废了我的手废了
这只手能够写出堪比大家的行草书法,还能勾勒出令人赞叹的山水画卷。这两项技艺,都是宣俊德足以自傲的才能。对了,还有抚琴和下棋,宣俊德琴技上乘。虽说比不得成名高手,在年轻一辈中也算是其中翘楚。
现在,一切都完了。
杨虎是个做事情非常执着的男人。他从路边搬来一块大石,把失去反抗能力的宣俊德从地上抱起,拖到大石旁边,抓住他的左臂,架在石头上,然后抡起拳头,像铁匠抡起铁锤打铁的姿势,朝着宣俊德左臂一阵乱砸。
他似乎不知道疼痛,只是看着宣俊德从浑圆变成扁平的胳膊,憨厚肥胖的脸上渐渐露出笑容。
杨虎一边砸一边说:还记得吗,那天在国子监后山,你就是这样把我的手脚打断哦对了,你不是这样做的。你先是打断了我的腿,然后才是手。当时也没有什么石头。嗯这不重要,老子在床上躺了好几个月,也要让你尝尝变成废人的滋味儿。
疼痛这种东西,达到一定程度时候,神经系统就会变得麻木。战场上的伤者被活活疼死,就是神经系统承受能力超过了极限。宣俊德修炼过道术,在这方面的忍受能力比普通人强悍得多。饶是如此,看着自己被杨虎砸成一片浆糊的手脚四肢,宣俊德仍然产生了想要一头活活撞死的绝望念头。
杨虎呵呵笑着说:你最好别死。你若是死了,我的麻烦也就大了。放心吧,看在咱们都是国子监同学的份上,我不会杀你。我这个人历来讲究恩怨分明,你断我一手一脚,我双倍奉还。很公平不是吗
看着浑身上下散发出强大灵能的杨虎,宣俊德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因为疼痛不断淌下冷汗。他从嘴里恨恨地吐出几个字:你你究竟是用什么方法治愈的你怎么会一夜之间拥有如此强大的道术
事已至此,宣俊德心里仍然残存着一点点希望。
杨虎的伤势之重,即便是服用灵丹妙药也无法在短时间内痊愈。当时之所以在国子监痛下狠手,就是考虑到广平候杨家乃是武人将门,想必藏有几颗灵丹。杨天鸿和杨秋容姐弟也是修士,若是愿意的话,给他杨虎少许丹药治伤也不足为怪。天下家擅长炼丹的宗派不多,然而造骨生肌丹之类的东西也并非没有。严格来说,跑出来一个活蹦乱跳的杨虎不足为奇。真正让宣俊德感到疑惑的,还是杨虎这一身强横修为,简直比自己还要强大。
修炼,不可能一蹴而就。需要时间,需要丹药,还需要导师和机缘。
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看着宣俊德充满疑惑和期盼的眼睛,杨虎乐呵呵冲他一笑:你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