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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谁念西风独自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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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格格可真是疯魔了,这油纸伞是冬日里打的么,怎的这个时节翻出来了?”

    她见青月难得一笑,鲜妍美好,心下亦是欢喜,便笑吟吟扶了青月回那暖阁里头,坐在炕上,她将那油纸大伞收了,待看清伞上的水墨并蒂莲花,那笑意方一分分淡了,道:“格格为如何拿了这把伞?”

    青月坐在那炕上,像个孩子似的踢了靴子,盯着那把油纸大伞道:“你还记得那一日么?你说见他着替我打伞时……那时候……他原是喜欢我的。”她忽然微垂蛾首,莞尔而笑,那眉目盈盈,容色嫣然,竟犹胜红梅傲雪。

    其木格心下恻然,依稀想起,仿佛是顺治十年的日子,青月正因董鄂氏与福临生了龃龉,那日春雨阵阵,她与福临自慈宁宫请安归来,青月忽生了顽心,不传轿辇,直欲步行回坤宁宫。福临虽嘴上轻叱着,那话语里竟无一丝薄责之意,方命吴良辅取了一把水墨莲花的油纸大伞,亲自替青月遮了,帝后二人方步行回宫。

    其木格依依跟在二人身后,见得福临清朗俊逸,青月娇小窈窕,果是天生的一对璧人,她虽瞧不见福临的神色,却只觉得他极尽宠溺,连那手中的油纸大伞,亦偏爱得倾向她柔弱的身子,那一袭明黄八团龙纹褂袍的肩头,却落在细密的春雨里,沾衣渐湿。

    翌日皇帝便染了风寒,病情虽轻,却过了十日方才好全,那春雨淅淅沥沥,下了半月方放了晴,其木格正招呼着小宫女将那廊下的雨具一一收了,见得那水墨莲花的油纸大伞,方回首笑对青月道:“格格可还记得那日从慈宁宫回来?”

    彼时青月正坐在庭院里,执一本《宋词》闲闲读着,头也不抬便道:“怎么了?”其木格窃窃笑道:“那日皇上亲自替格格打着那水墨韵莲的油纸伞,想是怕格格淋着雨着了凉,那伞一路上往格格这一侧倾着,奴婢在后头瞧得清清楚楚,皇上的大半个肩头都落在了雨里。”

    青月闻言方抬起头来,那澄澈的双眸里又是惊异,又是动容,那笑生两靥,眼里却似一汪秋水,半晌方道:“原是如此……他后来生了数日的风寒,我一问他如何染上的,他便避而不答……竟是如此……”

    其木格忽收了顽意,认真而专注道:“格格总担心皇上对您的心意,可是奴婢瞧着皇上望您时的眼神,分明是喜欢极了的样子。”

    青月的眸里陡然一亮,却倏地黯淡下来,仿佛是在盛京行宫日子里,其木格那忧心忡忡的模样,嗫嚅着道:“皇上看您与董鄂氏时,是一样温柔的……”

    那窗外的爆竹响了一阵,青月方回过神来,那酒意渐渐散了几分,见自己坐在那暖阁的榻上,殿中地龙极暖,却只觉那心中冰冷,犹胜外头天寒地冻。

    那年下里,六宫妃嫔皆诸事繁忙,待到元宵节一过,康妃便送了节庆之礼至永寿宫,她方挑起那黛色的织锦云纹帘子,便觉得一阵暖意,和着沉水香的气味,扑面而来。立刻有小宫女上前替她解了外氅,拿到那殿外掸了雪珠子,康妃在那毯上踣了雪水,方进了暖阁里头,见青月站在那案前练字,便请了个平礼道:“妹妹好兴致。”

    青月抬头见是她来了,方停了手中动作,就着那金盆里的热水浣了手,对她盈盈一笑。康妃便命乳母将玄烨抱了来,青月方接过乳母手中的玄烨,只觉得他重了许多,那眉清目秀的小脸甚是可爱,不禁柔声哄了他去。

    玄烨见青月怜爱,伸手便唤了句:“额娘——”青月便笑道:“这孩子倒不认生呢。”又吩咐了其其格拿了拨浪鼓和布老虎给玄烨,乳母方抱着他随了其其格下去。

    康妃见暖阁内四下无人,方道:“万岁爷近日常出宫呢。”青月乍然听得福临,心下虽澎湃,面上到底淡淡的,便随口道:“许是有什么要紧事儿罢。”康妃“嗐”了一声,方道:“有什么要紧事儿,差吴良辅去便是了,三两日地出宫,必然是出了什么不能言的大事。”

    青月笑着拨了拨那红木八仙桌上的云锦流苏,道:“你惯是爱操心。”康妃便道:“御前伺候的人嘴巴最是紧,奈何我与端姐姐也问不出分毫,只得静观其变就是。”

    青月听她如是说,心下到底有几分紧张,皇帝整日整日微服出宫,那上一遭,仿佛还是在自己进宫之前。他每日下了朝,总会私自出宫至国宾馆与她相会。青月有一丝微不可察的怅然,仿佛他温柔缱绻的笑容,仍在眼前,仿佛那携手共度的日子,便是昨天。

    只可惜,那记忆里的时光,已一分一分化作青烟,消散眼前,而今,已是独立西风,各自悲凉。(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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