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静女其姝

    那禁足的日子过得漫长，却也安生，听不得外头的流言蜚语，所知之事，不过是皇帝于八月二十五又晋封董鄂凌霄为皇贵妃而已。

    董鄂凌霄，亦不过只是皇贵妃而已，若想登上那皇后的凤座，只怕还隔了千山万水之重罢。但那皇贵妃亦位同副后，只不知皇帝是真心宠爱她，亦或是碍于天下之人反对，却偏生了那“虽万千人，吾往矣”的冲动。

    青月日复一日安静地待在那永寿宫里，整日地择了青碧色的衣裳穿，连那髻上的寒梅玉簪，亦片刻不曾摘下。到底，那心里还是生了一丝痴念，到底，不过是就中更有痴儿女罢了。

    永寿宫乃明朝长乐宫改建而来，取“长乐未央”之意。顺治十三年九月廿五，是青月十八岁的生辰，她方解了禁足，而她自坤宁宫入住永寿宫，也已经三年了。

    许多个清晨，青月自梦中懒懒醒来，睡眼朦胧望向四周，都会恍惚觉得自己依稀还在坤宁宫中一般——福临将这里布置得格外仔细，许是亏欠，或是同情，这里的一切皆是从前坤宁宫之物，规制亦远远超出了妃位所有，犹在翊坤宫皇后之上。

    少年君王，自是老成持重，城府极深。她不愿去多想，亦不愿分辨这看似宠遇优渥之下，隐藏着一个帝王怎样的机心与算计。

    那日她起得颇早，随意趿了一双软底缎鞋，穿过重重叠叠的鲛纱帐，缓缓走向殿中那十二扇交花长窗。清晨的细碎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的脸上，青丝披散，素衣如雪。

    其其格听得动静，忙命一众小宫女捧着巾栉铜盆迤逦而进，青月有一瞬间的失神，方缓缓回过头来。那窗棂下的彼岸花开得正盛，映得她素白的面庞上浅浅一抹绯红。其其格向来觉得那花美得妖艳诡谲，颇有些畏惧生厌，此刻却觉得那曼珠沙华一枝一朵，红瓣颀长，黄蕊盈盈，无一片叶相伴，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竟生出了一丝怜悯之意。

    清风鼓荡起青月的丝发和衣袂，她的脸颊在光与影的交错中，恍如一朵素白梨花，轻轻绽放，面上犹带三分惆怅，七分诗情，那一众小宫女看得竟有些呆了。其其格忙福了一福道：“格格，奴婢服侍您洗漱。”

    青月颔首，由着她们伺候梳洗完了，坐于临窗的月牙凳上，任其其格替她梳着如云的青丝。她对着一张珐琅镂云蜻蜓小铜镜照着，见其其格替她挽起了凌云髻，便随口道：“梳简单些即可。”说罢，便随手拾起那支青玉寒梅簪来。

    其其格不由道：“今日可是格格十八岁的芳晨，皇上又命了如意馆的画师为格格作画，我还想着将格格打扮得喜庆些呢。”

    青月听得福临之名，那面上却是无悲无喜，只道：“不必了，去叫其木格取那件汉服来。”

    话音刚落，其木格便捧着那云白黛绿的汉服推门而入，那汉服原是顺治十年端妃与恪妃所赠，用上等的天蚕丝织就，自衣襟至裙摆，皆做得宽大而飘逸，颜色渐次暗下去，恍若流云，又似碧波。

    其木格屈膝道：“格格，我给您拿来了。”其其格与她相视一笑，温婉道：“其木格果然知道格格的心意呢。既是如此，我便给格格梳一个汉家姑娘的半头髻罢。”

    待青月用完早膳，便携了双婢出门，不传轿辇，只直向如意馆行去。一路洒扫的宫人见了皆惊诧无比，却又碍于宫规森严，只得垂首侍立在宫道两旁，却又不禁偷偷抬起头打量着她。

    青月却视如无物，仿佛一朵高洁傲岸的水仙，沿着那悠长而寂寥的夹墙宫道，凌然而行，孤芳自赏，垂影自怜。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便行至如意馆。如意馆为宫廷画师专为皇宫贵族作画之地，甄选全国技艺高超之画师，专为皇族所用。如今最声名显赫的莫过于画师孟永光，他虽刚过而立之年，却已是京中最负盛名的国手。

    孟永光一早便侍立在如意馆门外，忽然见得青月一身汉服翩跹而至，惊为天人，不禁愣了片刻，半晌方行礼道：“静妃娘娘吉祥。”

    青月温和的声音中犹带一丝清冷，道：“孟画师久候了。”

    孟永光忙拱手行礼道：“微臣不敢当，娘娘请。”

    说罢便引了青月向如意馆的内堂而去。那如意馆空旷寂寥，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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