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剑胆

    青月与图海相视一笑，方回了殿中，吩咐其其格寻了件歌女的衣服替她换上，又传了内务府的梁尚钧来，携着他匆匆便朝南府赶去。

    那南府青瓦覆盖，朱墙低矮，青月方示意梁尚钧推门而入，只闻丝竹阵阵，见得那梨园戏班正排着一出《昭君和塞》。听得动静，乐声霎时停了，那领头的是个四十上下的中年人，极是精明的模样，见了梁尚钧，慌忙上前作揖道：“梁谙达好。”

    梁尚钧颇有几分得色，对着那班戏子道：“前些日子你们禀报说弹琴的莺儿病了，现下我给你们寻了个现成的。”他说罢朝身后望去，青月忙举足上前，乖巧道了声：“是，梁谙达。”

    那领头的中年人长了一双鼠目，上下打量了青月一番，见她一身轻粉嫣红的上裳下裙，一头乌黑秀发编成长辫，直垂至腰际。虽然容色极清丽，却也只像是个寻常十五六岁的小宫女，便微微颔首道：“你叫什么名字？”

    青月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倒是梁尚钧机敏，立刻道：“她叫小七，是刚入宫伺候不过半年，忒胆小了。”那领头人便一指身旁的秦筝，道：“那便露几手给大伙儿看看罢。”

    此话一出，分明是在考验青月，她亦不推辞，敛了裙摆坐下，随手便拨了一曲《梅花三弄》，众人听罢，已是击节赞叹，唯有人群中一名面容清秀的男子，神色清冷，上前便问道：“你是哪宫的小宫女，琴弹得这样好？”

    青月心下一紧，方道：“奴婢是永寿宫的宫女，时常侍奉静主子抚琴，因此……”

    她话音未落，便听得身后一把熟悉的男声道：“小七是静妃娘娘*出来的人，自然琴技非凡。”青月忙回首望去，却是郭乐师立于眼前，心知他机智应变，忙柔声道了声：“奴婢谢过郭乐师赞赏。”

    那清秀男子还欲再问，后头便有一名容色极端庄的女子举步上前，道：“够了乾生，她不过是个小姑娘罢了。”乾生闻言方望着那女子温柔一笑，含情不语，亦不再为难青月。

    待到元宵佳节，满宫里张灯结彩，放眼望去，皆是喜庆的红色。帝后方入座于漱芳斋，即刻便有小内监捧了曲目来，却听得太后道：“由皇帝做主罢。”方又捧了至皇帝眼前，皇帝不过随意一瞥，便问向身旁的董鄂凌霄。

    皇后已是面色一沉，董鄂凌霄怀抱着四阿哥，犹自未觉，便笑盈盈道：“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⑴便点一曲《凤求凰》罢。”

    她话音方落，方瞥见皇后尴尬的神色，忙柔声道：“臣妾自作主张，皇后娘娘可还属意？”

    皇后亦不敢拂了皇帝的面子，便只道：“本宫亦是喜欢，便要这曲《凤求凰》罢。”

    她话音甫落，便有内监声声相传，戏台上即刻便响彻了丝竹之声，众人的吸引力立刻转移到了台中，正是皇后与皇贵妃钦点的一曲《凤求凰》。那扮演司马相如的戏子眉清目秀，十分俊朗，因着宫中庆贺佳节，连戏服亦选了浓重的正红瑰紫。连戏子身后奏乐之众亦精心打扮，男子皆是赤红色福寿十字袍，女子皆着轻粉绣花缎面的长裙，外罩素白琵琶扣双襟小袄，又以樱粉色缎带挽成高髻，望之如一树灼灼桃花，分外可人。

    福临淡淡扫了戏台一眼，端起手边一盏白底青花的普洱茶欲饮，却见那弹奏秦筝的女子虽垂首低眉，然而身姿柔转清灵，一张芙蓉秀脸娇小如荷瓣，像极了青月。

    自那日一别，福临已有数月未见青月，此刻毫无预兆地乍然相见，心竟猛得一沉，方才饮的一口热茶含在口中，此刻却被呛住了，顿时咳嗽不止，身旁的雅尔檀与凌霄见状，忙替福临擦拭拍背，戏台上见得皇帝如此，也皆停了动作。

    那神似青月的女子见得动静，以纤柔手指掩一掩口，因得秀脸娇小，阔跑大袖便遮去了大半张素面，教人看不清她惊世的容貌。

    福临咳嗽中一指戏台，示意众人继续欣赏，忽有箜篌之声悠悠响起，乱了原本的音律。福临刚一皱眉，正欲发火，青月身旁奏古琴的男子突然一击琴身，一枚利器便朝着福临的胸口直射而去。

    福临本能地向左一偏，那利刃便深深嵌入了他身后的金丝楠雕龙座上，周围的妃嫔立刻惊得花容失色，一时惊慌失措，高声喊叫。图海原本侍于殿外，此刻听得动静，立刻便带禁卫军包围了整个戏台。

    台上众人皆取出了贴身武器与带刀侍卫拼杀，众妃原就养尊处优，何曾见过如此场面，此刻皆惊得面色惨白，哭哭啼啼。董鄂凌霄更是婉转倒入福临怀中，福临一手护着她与啼哭不止的四阿哥，又一手拦在太后身前，示意众人后退。

    那扮演司马相如的戏子，原本离得福临最近，此刻将那腰带一抽，竟成了一把锋利的软剑，在灯火下泛着泠泠寒气，直朝着福临的面庞刺来。

    图海抽刀正欲抵挡，无奈距离遥远，突然斜里横飞出一架沉重的水杨木秦筝，重重地砸在那刺客的右臂上，震得那软剑飞弹出一丈开外。循声望去，却是一袭粉衣白裳的青月。

    她容色若冷霜，毫无惧意，凌然立于朦胧如霜的月色之下，眼波清寒如玉，冷冷扫过台下众人。

    那刺客被突如其来的一击击得防不胜防，见青月身形娇小瘦弱，形单影只，左手立刻从袖中擎出一把小巧精致的手里剑，迎面刺向青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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