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之时,那轿辇方停在永寿宫前,青月一夜未眠,反倒觉得颇有精神。其其格方欲服侍她解衣睡下,她却摆了摆手,只和衣独自坐在那炕上出神。
那五更天里,长巷一见,恍若南柯一梦,久久不能忘怀。晨光熹微之下,夹道宫墙之下,数盏宫灯烛火零星,依稀是数年前,他便与她一同携手,走过那长长的青石板路,一同去慈宁宫向太后请安。
皇帝每日卯初时分便要晨起读书,再于箭亭练习骑射武功,辰初时分却必亲至坤宁宫与她一同用膳,再前往御门听政。那样的日子里,从未生过半分嫌隙,只觉无限江山,竟比不上两情长久,比翼双飞。
她正自顾自地出神,其其格挑了帘子进来,捧着盥洗之物,道:“格格拿这热帕子敷敷脸,醒醒精神罢。”青月只觉愁绪万千,皱眉许久,方道:“什么时辰了?”
其其格瞧了一眼那案上的兽耳铜漏,方道:“已是卯时三刻了。”
青月的眉目中略带了几分寥落,那侧脸剪影,似一树脉脉梨花,极尽苍白,她凝神片刻,方道:“清晨之际,最明人心。替我备轿,去永和宫。”
宁妃素来晨起颇早,正在暖阁里头执了一本《宋词》静静读着,她原是极爽朗通透的一个人,亦不喜看书,甚少见得她如此沉稳,仿佛波澜不惊,倒生了几分娴静温和之感。
她其实生得极美的女子,眉眼盈盈处,双睫纤长,虽因着生育了二阿哥,愈显丰腴,却是纤浓合度,直如饱满修长的一枝广玉兰,盈然绽放。
青月虽身为女子,又生得倾国倾城之貌,此刻也不舍移目,凝视许久,方含了几分赞许道:“宁妃好兴致。”
宁妃闻言方抬起眼帘,见青月一身碧衣青裳,翩然行至身前,那清晨薄光里,仿佛身在绮丽梦境中,愣了片刻,忙起身请了个双安,笑道:“时辰尚早,静妃妹妹如何来了?若是我不曾早起,只怕要劳妹妹久等了。”
青月莞尔一笑,方道:“卯正时分原是箭亭骑射的时辰,二阿哥每日练完骑术,必定会回宫看望宁妃罢。”
宁妃一双明眸里闪出了几分惊诧,方道:“常听人赞静妃娘娘蕙质兰心,不意当真如此聪颖绝伦。”她静默片刻,方笑道:“姐姐虽愚钝,却亦知‘无事不登三宝殿’之说,静妃待我母子也算有恩,我亦盼着有朝一日能襄助妹妹一二。”
青月低垂眼帘,闲闲翻了案上那本靛蓝封皮的《宋词》,恍若无意道:“我记得宁妃素来是不爱诗词的,今儿怎的如此有兴致?”
宁妃的双颊飞起了两片红晕,温和道:“总听皇上称赞皇贵妃娘娘诗书俱佳,又能写得一手好字,我心下羡慕得紧,却是东施效颦,教静妃见笑了。”
青月征了片刻,忽然忆起那张皎皎如明月的脸庞,顿觉愁肠翻转,心下冷寂,便含了几分清冷的笑容道:“功夫不负有心人,何况宁妃有天成之貌,亦是旁人所不能及的。”
宁妃粲然一笑,犹胜春日里花团锦簇,芳菲正盛,她正欲开口,外头却响起了一阵稚子童声,侍女琉璃牵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穿着米色的福寿缺襟行袍,举着一张一人多高的大弓,甚是吃力。
那孩子年岁尚小,五官生得周正,憨态可掬中犹带一分正义清明,欢笑着跑上前来,半跪在地,举起那张弓道:“儿臣今日射箭赢了玄烨,皇阿玛便赐了这桦皮大弓给儿臣。”
宁妃的眼眸里满是身为人母的慈爱与柔情,见着那弓上缠以金线,又彩以金漆,便知是皇帝御用之物,心下不免欢喜,道:“全儿真是好样的。”
回首瞥见青月但笑不语,宁妃便道:“这是静母妃。”二阿哥虽小,礼节却是十足十的周全,端端正正朝青月行礼道:“儿臣给静母妃请安。”
说罢又抬了头细细打量她,那双眸子竟如初生的小牛犊一般,分外干净温和,道:“静母妃长得和画里的人一样好看。”
青月撑不出扑哧一笑,道:“二阿哥才多大,便会这样说话哄女孩子欢心了。”她原是鲜有笑容的清冷性子,宁妃一见之下,却只觉鲜妍美好,恍若春融融,将那满面寒冰皆尽数化了去。
宁妃亦不禁笑道:“全儿,当初便是静母妃为你取的名字,意为‘福慧双全’。”
青月伸手揽了福全过去,他刚跑马回来,那箭袖上仍有些脏兮兮的,脸庞却似初升的一轮朝阳,一双眸子黑黝黝的,笑着道:“儿臣记得,额娘还说我项上的长命锁也是静母妃所赠。”
青月不禁莞尔,福全离得她颇近,闻得她身上清香幽幽,非兰非麝,那碧青色的衣带处,以杏黄锦带系着一块鸾鸟玉佩,青碧翡翠,质地温润,不禁伸手抚上那环佩,道:“静母妃的玉佩真好看。”
宁妃闻言亦是好奇,便探了身子去看,青月轻垂眼帘,淡淡一笑,却听得宁妃奇道:“妹妹这块环佩……好生眼熟。”
青月却似无意般,只道:“前些日子在库房里随便寻出来的,倒教宁妃见笑了。”她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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