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春寒料峭里,自青月起舞之时便已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她一身青衣沾湿,殿中灯火滟滟,镀在她潇潇长裳之上,那水光粼粼,茫茫点点,恍若玉壶光转之下凌然生姿的一只展翅青鸾。
她随意一舞,银剑飞扬,那明眸里如清水盈盈,比之凌霄筹谋良久,刻意而为,却显得格外真挚诚恳。太后素来端庄持重,那波澜不兴的眼眸里亦不禁漾起涟漪似的动容,方由苏茉尔打了伞,举足上前,执起青月的手温言道:“外头冷,青儿虽哀家进去吧。”
青月目光所及,只觉福临眼风一转,半点不落在她轻盈的身姿上,便携了董鄂凌霄的手,只道:“爱妃劳累,随朕进去罢。”贞嫔原本侍立在凌霄身后,忙一把扶了她的手肘,温和道:“皇上待姐姐真好。”
皇帝眉目柔和,一笑道:“朕待宛如亦是不薄。”
贞嫔不动神色地瞥了青月一眼,只觉她芙蓉玉面,沉静如水,无悲无怒,侧影廖然落落,仿佛那天边一钩弦月,清冷生辉。又似那碧青舞衣上所绣青鸾,绝艳倨傲,倾动天下。
那夜宴上觥筹交错,丝竹乱耳,皇后朝着青月盈盈一笑,方向太后道:“静妃一舞,惊为天人。皇额娘既厚赏了皇贵妃,可不能厚此薄彼呢。”太后温和一笑,方问向身侧的福临:“依皇帝之见,如何封赏青儿为好?”
皇帝略一沉吟,望向座下的董鄂凌霄,她兀自微笑,饮过酒的面颊艳如桃李,绯艳生色,皇帝怔忡片刻,只道:“永寿宫一应皆全,不缺物什。”
青月有一瞬间的失神,方依依起身,对着太后一福,道:“青儿什么也不缺,多谢太后关怀。”那纸醉金迷里,她独坐在殿中,恍惚间还是那年的盛京行宫之宴,她与福临共坐上首,他亦是这般温存和煦的面容,对着彼时仍是襄王福晋的董鄂凌霄会心一笑,直如斜晖脉脉水悠悠,却教她肝肠寸断,千刀万剐。
她眼风一转,见得那身旁白瓷粉彩花瓶中红梅簇簇,清风乍吹,只觉心字成灰。
待到申末时分,那雨下得愈发大了,她愈觉清寒难耐,头昏脑涨,便起身匆匆道了“告退”。行至那养心殿外头,安德广本欲传暖轿来,青月只道:“罢了,这大雨天的,抬轿的内监亦是辛苦。”便由其木格和安德广陪着,撑了一把油纸大伞,往那永寿宫行去。
三月里春寒料峭,细雨如丝,她天水碧的大氅微微沾湿,那雨下得愈发急了,青石方砖上蒸腾起白茫茫的水汽,暮色四和里,那前头一树茂盛的合欢下,隐隐跪了一个身影。
待三人走得近了,其木格惊得“呀”了一声,青月方示意安德广上前看看。安德广不过半刻便回来,道:“启禀主子,是个镶黄旗的侍卫,受了罚跪在那。”
青月淡淡哦了一声,便举足欲走,方经过那侍卫身旁,见得他垂头跪着,那缺襟行袍一角处,杏黄一色若隐若现,和着泥水,覆在那极坚硬的青石砖上,不禁生了几分怜悯,方对安德广道:“去临近的东厢房取柄油纸伞来。”安德广道了声:“主子心善。”便匆匆拾衣去了。
青月不避不让,直如芝兰玉树般立在那合欢树下,时逢初春,花骨冷宜,不禁低声吟道:“夜合枝头别有春,坐含风露入清晨,任他明月能想照,敛尽芳心不向人。”那侍卫听得清音婉转,冰冷如雨,不禁抬头望了一眼她的容颜,只觉恍如谪仙,忙垂了头不敢再看,只道了句:“奴才西林觉罗·郎庭,谢主子恩德。”
她颔首不语,安德广已取了一把大伞来,交由那侍卫手中,见他浑身湿透,不由道:“郎侍卫犯了什么错,大雨淋漓的跪在这里……”青月斜睨他一眼,只道:“小安子,随本宫回去。”
郎庭眸中精光一闪,忙双手接了那把油纸大伞,叩头道:“奴才得罪了正白旗的费扬古将军,被罚跪于此三个时辰。”那大雨滂沱里,他吃力开口道:“主子对奴才有恩,不知主子是哪一宫的娘娘,奴才只盼将来有回报之日。”青月黛眉一蹙,亦不言语,便携了安德广与其木格匆匆离开。
永寿宫地龙极暖,那殿中焚着上好的红箩炭,燃时哔剥作响,青月方解了大氅进去,只觉暖意袭人,鼻尖一痒,撑不住打了个喷嚏。其木格忙道:“格格怕是着了凉,我即刻去请萧太医来看看。”说着便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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