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纸钱一路挥洒,纷纷扬扬好似天外撒下这许多白雪,行走山路约莫十余里,正到虞李家人坟茔之前。
这坟茔,却不似虞李性子,周围群山耸峙苍翠松柏环拱,当中隐约掩藏五口坟头,墓碑也是寻常石头造就,只有这青山绿树做伴,赵楚本以为有的那雕塑殉葬一个也无。
哥哥不知,家父平生最喜读书,性子颇是宁静,家母性情淑隽宁静委婉,也不喜那许多热闹。小弟往上,家父母育有姊妹两个,小弟排行第三可怜我一家遇害,兄弟一个方过三春,咯血不止只在三日后也随了爹娘而去。虞李似是看出赵楚疑惑,跪在坟前一边将那仇人头颅心肝摆放,泣音未止叹道,小弟命大,正值浑身通红烫热不止,那几个贼子,眼见活命不成,便将我丢在雪地,若非好心人抚养,早已魂散魄亡早矣。
赵楚不问,虞李自然要解答完毕,将袅袅三柱清香立在坟头,大礼拜了三拜,他道:那好心人,至今我也不知究竟哪里去来,若非到底要寻见,今日仇人安能少他一人!
原来那三叔,竟是后来逢见虞李的,此人心思老辣自虞李先学于他。前几日,眼见虞李愈有不能控制之势,竟想起将虞李领回认祖归宗时分一番安排,如此方逃了虞李一刀。
赵楚自是不便大礼来拜,躬身三躬,将清香交了燕十八安排,虞李挥手将随从驱散归去,勉强收拾心情向赵楚道:倒有一处地方,哥哥定要去瞧瞧,小弟十六年来一番布置,便都在那里。
赵楚点点头,走出几步时分道:可是你十六年前一家居所?
虞李低声应答,翻身上马前方带路走出山来,原是这虞家庄只在山内,山外却有一处小镇,民风颇是纯朴,远远见缟素虞李带几人而来,有老者笑吟吟都来招呼,一人笑道:虞家大郎,你家宅子虽是无人照看,乡邻也时常扫除外间,若你今夜要不走,老叔寻你婶婶几个做个助力。
虞李跳下马来,甚是熟络与围来众人招呼,有知晓他那仇恨的,却是脸色骤变不敢向前镇里知晓的人谁不曾眼见十六年前惨案,如今看虞李浑身缟素隐隐尚有血腥味道,自然明白虞家庄内的恐怕早已凶多吉少。
这虞家大郎心情阴柔,莫要拿乡邻撒气方好!
躲开的,都这么暗忖道。
虞李知晓他人心思,今日大仇得报心下略略轻松,也懒得与他这等畏缩之人计较,婉拒那几个老者好意,请了赵楚向镇西头而去。
镇人讶然,都道这虞家大郎自幼不与人青眼,更有他那一身的秘密,如今怎地竟与这几条山外之人这般亲近!
再想虞李性子,没担待的急忙将众人劝回院内,家家户户竟早早将门户闭了,便是家里鸡犬也不知使些甚么手段不使吠鸣。
镇西头,寻常巷子外间虞李勒马,巷内奔出三条大汉,低声来报道:庄主,不曾有人来打扰,前日里朝廷使几个蟊贼来察看,也不曾有觉。
虞李点点头,向赵楚道:哥哥,这便是小弟居所,院内有三百弟兄都是可信之人,明日起哥哥便住此处,小弟与那当官的虚与委蛇几日,定使哥哥有领兵时机。
虞李甚觉可信,也不疑有他,大步向那巷内便走,道:此番只管你招待便是,若是临行,使人告知便可。另将陷阵营调来,几日里有些用处。
虞李心下甚喜,赵楚这般也不疑他,却不是亲近之意?
将那几条大汉略略阴冷目光拂去,虞李道:有燕十八与几等说过往,往后只哥哥差遣,便不可违反,不然定斩不饶!便是重了,逐出梁山泊定然不用!
那几条大汉一凛,肃然隐没巷外,这巷子只是虞李后来全部买作自家的,看他神色今夜定有计较,若是墙外有耳便是他几个失职。
赵楚轻轻抬手去推那黑沉沉宁静大门,驳旧门钉,褪漆的门楣,无一不在诉说这或许小小一院曾经的风情。宛如曾在那烟雨江南小巷里行走,撑伞正打量粉墨砖瓦。
最后一抹斜阳,懒散照耀下来,赵楚忽觉自己便是经过时空之门即将穿梭两个时空,心情莫名紧张,扈三娘不知究竟,只将素手伸来,却觉一片冰凉。
前世里曾手把一层黄卷,任心情穿梭于夕阳落下时分无边惆怅之中,不止一次向往在这古意盎然世界里游走,如今到此,却觉忐忑,不知这推门进去,明日又在何处。